说实话,在听到萧笙宣布的这个消息后,我是相当拒绝的。
“上级指令:所有修行人员和非奇人者必须参加为期三十天的锻体训练。”萧笙盯着我点点头,“你跑不了。”
我实在对这个上级决定感到极度反感,望着萧笙一脸得意的表情,恨不得直接从腰间拔出刚打出来的短剑给她刀了。
“看到我要被单练这么开心么?”我相当不爽。而萧笙和影离此时则站成了统一战线一起幸灾乐祸。
“不是。”影离故作正经,拍了拍我的胸口,“你看你这身板,风一吹就倒,再不练下次就是被一打七。”
“那也不是你被一打七。”我反驳。
“嗨……好歹尊重一下磊寅诚给你配的装备吧,算上你买的几件衣服,再加上今晚吃的饭,怎么着都值个快二十块钱吧?”萧笙狡黠地笑着,“组织是很重视你滴~”
“拉倒。”我告辞,“我跟你们讲,明天说什么我都不会迈出门一步,再见。”说罢,推开会议室的门离开,出门刚转个弯,便一头撞上了了邓易淇。
我很诧异还能在医务室门口看到她的身影,她此时一副相当悠闲的样子,靠在门框上正喝着我给她带回来的饮料,显然一副刚刚会议室内的对话让她听了个一清二楚的模样。
“你不下班吗?”她在走廊中极度显眼,我无法装作没看到她的样子不冲她打招呼。
“嗯……锻炼锻炼也没什么不好。”她思考了一阵后开口。
我并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快步离开:“你早些休息。”
“锻炼锻炼你也就不会被砍个七荤八素了!”她紧着在后面道,但并不能留住我的脚步,只顾快步上楼。
房间一如既往地令人安心,脱掉外衣后直直往床上栽了下去,瞬间放松带来的全身酥麻浸透了全身,我长舒一口气,转过身抱住被子,整个人几乎都被包裹在床里,只有腰间的腰带依旧硌着难受,随手将腰带解下扔到床头,正准备好好享受这一天下来最舒服的时刻时,看到了阳台晾着的一排衣服,顿时心生愧疚。
已经下定决心就这么浑浑噩噩烂掉这辈子了,就不要再管那所谓的道德心了,反正自已也是烂人一个,躺着等死就好。
躲开视线,又恰好落到了从枕头一边露出来的剑柄上。
“柳叶型扁茎式短剑,加装了硬性短护手,手柄是特制的,缠了绳,遇水也不容易脱手,你使起来会舒服很多。”磊寅诚将饮料搁在一旁的工作台上,显然不打算现在喝,“腰带我给你找了条军用的改了一下,装了个小包,至于能找到些什么东西,你自已看着装吧。”
我拎起腰带,对其赞不绝口:“这是你徒手改的?工艺这么好。”
“嗯。”磊寅诚又点了根烟。
“你干这个多久了。”我系上腰带。
他叼着烟吐出一口雾,手上忙活着桌上一堆家伙式:“有……快十年了吧。”
“只干这一行?”
“没有,一开始我也是出任务跟别人斗的。”
我意识到接下来导致他开始干工匠的事估计很沉重,于是不再问:“这样啊。”
不料他自已倒是把后续随着烟一齐吐出:“不是奇人,却跟着一群奇人东奔西走,早就是拖累了,于是回来先跟着干后勤,眼里没活,经常被赶,后来对器具有了兴趣,用积蓄弄了这一套,一干干到现在。”
我很意外他不是因为什么特殊原因才当的匠师:“拖累?”
“嗯哼。”似乎只有烟才是他解乏的唯一途径,饮料他看也不看,“我这个快三十的人了,修仙修不成,就锻了个体,和那一群天天上天入地呼风唤雨拆楼拆房的人怎么比,主动退下来承认自已跟不了才是正确的选择。”
我沉默。
“正确的事得由正确的人来干,外行的人再怎么努力插手也只是拖累。”磊寅诚将燃尽的烟头扔掉,“身正其位,方可百事待兴。一又,你这样的人我见过不少,没意识到错误决策的人,下场都很悲惨。”
“我这样的人?”我有些莫名其妙,“我到现在为止,也没做过什么决策。”
“那你一开始就是错的的话,没做决策你就已经有罪了。”磊寅诚此时才拿起饮料喝了一口,“现在做出决策也不晚。”
决策。
磊寅诚的话确实有一定道理,但是否适用于现在,我不清楚,但基于刚刚瞬间产生的愧疚心理,这种良心上的罪恶已经能反映一些事情了。
……
上次反省是什么时候?自从来到南边城,比处理自已生活还困难的人际关系与社交让我难以思考。
嗯……
什么时候开始就将自已的性命视为草芥了?
呆滞着盯着面前的墙壁,此时的舒适在某种色调下彻底化作了“悲”,永远萦绕的深蓝此刻似乎又再度降临。
从回民街苏醒开始,我都并没有将这副身躯放在心上,无论是那个黑影的追杀还是地铁将近的撞击,肉体除了做出了本能的反应以外,在我这里没有任何占比,一切都是脑子在思考,甚至不是有理有据的深思,只是大脑本身下意识的思考,正如我所说,一副躯壳而已。
我正过身,卸掉眼镜,随手扔在枕头旁边,模糊的天花板像是画质粗糙的建模贴图,我在这劣质中突然感受到了生命的呆滞,肉体的呼吸此刻竟被无限放大,肺部空气充满后吐出的扩张收缩感牵动着肋骨起伏着,心脏的跳动也从后背顺着脊椎爬进大脑,使我听的一清二楚。
证明什么?
我还活着?
此刻我的身躯正在强烈地向我的大脑传输着各个肢体器官的情况,骨头之间的摩擦,筋膜的伸缩,肌肉的拉伸,这些平常根本无法感受到的触觉此时显得质感分明,向天花板伸出手去,手心的皮肤拖拽着指尖,肌肉拉伸时轻微的撕裂舒服地有些醉人。
……
很遗憾我的回应只有沉默。
我无法给予这具躯体更多享受,因为我本身就不是一个会享受的人,所以在保证我的意识依旧能够凭依这具躯体存活时,肉体如何,我并不在乎。
这当然是合理的,但是这具肉体成为拖累许多人的巨大累赘时,我是需要承担责任的。
在这种猖獗的负罪感的缠绕中,逐渐变得困倦,天花板塌下来一般径直按上了我的眼睛。
一夜无梦。
深沉的迷离中,意识正舒适地沉浸在身体最深处的黑暗海洋中,并渐渐下沉,巨大的平和将周围的空间填满,如同躺在一张毫无支撑的吊床上。
……
……
“一又……”
声音强行将这片原始海洋泛起了涟漪,意识开始活动,海洋开始汹涌,意识如同溺水的人一般不断挣扎上升,随后是巨大的浮力将意识向上推去,随后我顶着某种窒息,带着身体巨大的酸痛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视线浸满泪水的模糊中,萧笙和影离各占一头盯着我。
我耗尽力气挣扎坐起,依旧是一如既往的酸痛,疲惫充斥着整个胸腔,意识显然没有从睡梦中完全清醒。
“走吧,七点半啦。”影离道。
我从枕头跟前摸到眼镜,凑到眼前时注意到了镜片上交杂的水印和沾染的绒羽,用衣角潦潦擦拭后带上,清晰后的世界显然要明亮许多。
“在哪集合?”我头也没抬。
“小礼堂。”萧笙道。
我没吭声,呆滞着盯着眼前的被子好一会,随后回答:“你们先去吧,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真的假的?”萧笙显然不相信。
“真的。”我无精打采地抬头与她对视。
“你不会躺下又睡了吧?”她依旧怀疑地看着我。
“我五分钟后就下去,没下去让影离把我拽下去。”我下床。
“不用了,我们就在门口等。”影离一拍萧笙的肩膀,萧笙白了他一眼,随后二人一前一后出门。
门紧着一关,连同墙壁都肉眼可见的震颤了一下,我盯着门叹了口气,自从遇到这两个喜欢缠着我的人,我的生活始终没有清静过。
简单洗漱了一下,虽然洗过脸以后还是没有什么精神,但还是强打精神,将门推开,迎面撞上他们两个靠墙抱臂的统一姿势。
“挺快挺快。”影离最先迎上来,“走吧,去礼堂。”
“不用了,你们今天还要出任务吧。”我平淡的语气来自于完全没有精神的状态,“你们忙自已的去吧,我自已去就好了。”
他们两人狐疑地彼此对望一眼,随后萧笙最先开口:“真的假的,你今天的行为与昨天的发言完全不符啊,你不会想调虎离山吧?”
“我没那么幼稚。”我转身下楼,“我改主意了。”
走下一段楼梯回头,发现他们二人还站在原地。
“你们不走?”我搞不懂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影离……真的假的……?”
“我怎么知道……?”
“你掐我一下。
“嘶、嘶嘶……嘶,好疼!”
“你俩别自导自演了,快走!”我完全看不下去他们两人合起伙来堪称小品一般的尴尬作妖。
他们二人确实是把我放在心上了,几乎是匆匆忙忙地报到离开,我现在门口的大厅处能够看出他们俩分别都是最后一个到的那一个,两支队伍都不拖拉,二人归队后几乎立刻离开。
就这样还操心钻我房间……我望着两支离去的队伍,对与他们二人的关系感到十分棘手,一种德不配位的感觉油然而生。
礼堂坐的很齐,很快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朱九园冯哲四人,殷禹烁估计也因此得了空,不知干什么去了。
内容是很简单的动员,但不知为什么开的令众人十分不满,我索性靠在朱九园身上补觉,再度醒来时,他们四个人都是一脸疲态,人群也是稀稀拉拉的离开,显然是一场极度失败的动员大会。
正当我跟着随波逐流去哪就是哪时,一个我有好一阵子都没见到的人如此意外地站到了我的面前。
“好久不见啊,一又。”吴哲军没有了我第一次见他时开朗大叔的模样,反而是一身阴暗的气息,属于军人的那股肃杀之气伴随着中年人特有地沉稳将朱九园几人牢牢限制在原地。
“吴叔?”我因为他的出现而有些精神了,“怎么了?”
“跟我来。”他的语气充斥着不容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