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据点后,打了热水将双手洗净,人因为长时间跪在雪地中已经有些木了,在清洗掉身上的血迹后待在篝火跟前化冻。
带回来的纸条被血迹和雪水揉作一团,轻轻用力就能将其撕成两半,字迹虽然被浸得有些重影,不过还是能够辨认出来。
“欲翻山而下,需发天地之利,断其矿产,掩其远哨,催洪荒之雪覆涌而下。近日天象相合,需以人和催动地利;且远哨黯然,其辉辉宏光难以复明,力图催之,掏心取肺后施以常计,速速盼行。”
钱包里面放了些不知是哪里的纸币,金额有一百多块,两张收据,看上去是房租的偿还开票,最后就是打开钱包便一眼就能瞅见的照片。
是一家三口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和女人脸颊贴着脸颊,二人下面搂着一个笑的很生动的女孩。
最后就是那条项链,串着一个已经碎掉的怀表,内部的指针已经停摆,开盖后的黑白照片是一对年轻的情侣,显然是这个中年人和他妻子年轻时的模样。
“一又,你还好吧?”岳怡柔走过来询问。
我摆手示意没事,注意力放在拿着这三样物品的众人中,希望他们能发表什么见解。
宋梓嫣凑在一起跟前,挤得易麒好不自在。
“你离这么近是要看什么?”易麒偏头和她近在咫尺的眼睛对视。
“这不是在看内容吗。”她眨了眨眼睛。
“喏。”易麒将纸条摊在手上,“小心拿,别弄碎了。”
宋梓嫣白了易麒一眼,接过纸条转身走远嘴中嘟囔着什么。
“不解风情……”声音虽小,别人可能没听见,但我依旧听清了她说话的内容,顿感尴尬,从那边偏移目光,却又无意和岳怡柔撞上视线,后者显然也听到了宋梓嫣的嘟囔,彼此又如同触电一般再次移开视线。
“一又,你现在怎么样?”成戊良靠在易麒旁的桌子上开口。
“我很好。”我诚然回答。
“说明一下发生了什么吧。”成戊良说完,众人的视线明显再次向我聚焦,使我压力倍增。
“咳……”我清了一下嗓子用来缓解紧张,但开口依旧紧张地有些口吃,“被你们赶出去后,我、我就上阁楼看能不能收拾一块地方休息,然后就隔着窗户……呃……隔着窗户看到了那个男人,我一开始没动,后来、然后又出来两个人把那个人拖了回去,我、我才推开窗户跳了下去,呃……一路追过去,刚好赶上他还有最后一口气,然后……就这样了。”
“哪样了?”易麒一脸严肃。
我有点发毛:“就、就往我手里塞了这么几个东西,然、然后……咽气了……”
“然后一直到我们来?”
“昂。”我点头,“他死了和你们到了之间没过多久,最多不超过一两分钟,就是前后脚的事情。”
“这样啊……”易麒思索。
“还好你没事。”但丁拄着手杖站在易麒一方和宋梓嫣一方之间,“我们听见有什么东西砸下去了,推门一看雪地上一大块印记还有一条血迹,你人又不见了,给我吓一跳,我还以为你刚好碰上坏人被掳走了,在找到你之前你是不知道我在心里祷告了多少次。”
“你诗写了吗?”我问他。
“你要想,我今晚给你写一篇出来,只要你别再出事。”但丁似乎有些心虚,单手执杖换成了双手拄杖。
我心里暗笑一声,重新望向易麒,等他发号施令。
“一又,你没再看到什么了?”易麒问。
“没来及看,我那会是下坡下到一半栽下去了,刚好栽到他跟前,光留意有没有埋伏,没注意地上痕迹的去向。”我回答。
“那现在怎么办?”关心音提议,“现在趁痕迹还没完全消失,去找找?”
“我有在考虑。”易麒回答,“但是目前我们对这片土地都不熟悉,再加今晚风雪很大,和纸条上的‘天象相合’相符,我比较担心出现减员。”
“这个不用担心。”宋梓嫣拎起一旁的包,“我包里有荧光棒,合理运用应该可以避免走丢的情况。”
“那行。”易麒决定下来,“得有人留下来守家,至少得两个人。”
不料,宋梓嫣第一个举起手,并用懒洋洋的声调嗲道:“我……”
这倒让我大跌眼镜了:“你带的荧光棒你不去?”
“那咋了。”她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荧光棒你们带走就是了,说的好像没我荧光棒就用不了了一样。”随后她神色又玩味一变:“怎么,有人不会用荧光棒要姐姐手把手教吗?”
啧……奇了……这种性格很常见吗?灶神也是这样,宋梓嫣也是这样。
“那我也留下吧?”但丁也开口,“我一个文人就不跟着凑热闹了,这大风雪,走不动,不能让你们等我不是?况且我还要给一又写诗呢。”
“让一又留下吧。”成戊良道,“若说亲眼目睹一个人在他面前死去没有影响,绝对是不可能的。”
“我没事。”我强调,“况且没有我,你们怎么知道是不是那两个人。”
“行吧。”成戊良依旧盯着我看,“你要是有什么不适及时和我们说。”
我点头。
“那好,我们走吧。”易麒推开门。
门外的风雪没有减小,刚刚三人的雪迹已经有些浅了,显然众人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都加快速度向刚刚那人的尸体处走去。
仅仅只是这一小会,尸体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雪。血迹也在风雪的收尾中渐渐消失不见。
“这样,我和一又还有岳怡柔一起,易麒你和源奇火带着关心音一起,我们沿着左边去找,你们去那边吧。”成戊良道。
易麒同意,和成戊良交代了几句已经是众所周知的注意事项后带另外二人离开。
三人沿着这处谷底的右侧前行,此时的雪层已经没到了腿肚子,即使尽力快速行进,速度也只是和在平地上走路的速度差不多。
“源奇火似乎不爱说话?”我开口问道。
“嗯,我们和他相处快两个月了,他张嘴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还只是施法时念咒才会说话,和我们沟通更是几乎没有。”成戊良回答。
我回头望了一眼,岳怡柔行进显然比我们更吃力一些,在风雪中似乎有一点被吹跑的趋势。
“是么,咱们休息那会源奇火还和我说过一些关于教徒的事情。”我借机提起。
“那你真是幸运了,源奇火看你顺眼愿意说话,所以愿意跟你分享一些他知道的情报。我们四人小队经常执行一些中级的侦查任务,和不同教会的教徒的接触比较频繁,像刚刚死掉的那个人,已经是常态了。”
“草菅人命?”
“差不多,教徒之间亦有差别,我们队里将那些忠心的教徒称为信徒,其余被迫谋生的人称为教徒,刚刚显然是一出信徒杀死教徒的戏码,是死亡人数众多的一大成因之一。”
“还有统计?”我惊讶。
“有的,只是粗略估计,基本上都是每个宗教的神突然兴致盎然要来一次人口统计,我们温馨之家就会有人分析数据,粗略计算出死亡人数,真实的死亡人数比这高不少。”
我沉默。
成戊良接着说:“你习惯就好了,这个地方时时刻刻都在死人,这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我们只需要操心自已和身边人不会遭此磨难就够了,其他人我们顾不上。”
我看了成戊良一眼,当即生出一些鄙视,但很快就转移到自已身上:这样一个力求无所事事安稳度日的人,竟还有鄙视保全自已生活并为此努力的人的资格,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在这片黑压压的风雪中只有闷头走路,抬头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直到眼前这一小片能见区域出现了墙根,我们才意识到走到了岔路口。
“接下来向哪走?”岳怡柔喘着粗气,吐出的白雾在她面前根本来不及停留。
成戊良折了一根荧光棒递给岳怡柔,后者往来时的方向小心插在了雪层之上,淡蓝色的光芒在黑暗中十分明显。
我盯着表层雪搜索着,看了好一会都是平整的不能再平整的雪,随后另一边传来岳怡柔的声音:“这边,有痕迹。”
我费劲地挪过去,岳怡柔面前的雪地上留下了两道已经不怎么明显的足迹,最近可能的足迹主人,只能是刚刚杀了一名教徒的两名信徒了。
顺着足迹找过去,在又一个低处找到了一个洞口,洞口虽然昏暗无比,但是深处的一处折角映上了昏黄的火光。
“这群人还挺小心……”三人走进山洞。
内部已经没有积雪,三人很快就躲在了了拐角处的阴影中,此时那群教徒谈论的声音才模模糊糊地传来。
“传信员已经被处理掉了。”
“这么快?我还以为他还能多藏一会,结果这么快就被逮住了。”
“没办法,接下来他们筛选传信员的条件就更苛刻了,我们更不好混下去了。”
“嗯……当初真是眼瞎看上了机能械教,我以为能运营那么大一个城市的教会,怎么说待遇能好一点,结果一天到晚纯当牛马使了。”
“确实。你像隔壁乐使欣教,有吃有喝有玩的,那些进去的人天天脸上不带苦闷的,高高兴兴出去高高兴兴回来,要不是当初有人劝我来这,不然我就在喰神手底下做事了,不比在那台破机器面前受气舒服?欸……来都来了……还得供着……烦死了。”
“欸,接到通知了,明天去断矿,把矿井控制在手中。”
“不昨天才企划的么,今天就实施?”
“没办法,那个传信员叛变了,为了避免温馨之家的人知道情况,那群人提前行动了。”
“妈的……死的活该……”
“别抱怨了,早点休息吧,明天就祈祷别撞上温馨之家那群奇人,可得小心万分,前半夜我来看,后半夜你来。”
“行行行……哎呦……一天到晚对付这对付那,我不知道那机器脑袋里头有可行的计划没……”
随后二人再没有交流,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同时隐约响起了一个时高时低的鼾声。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离我最近的岳怡柔身边:“矿井在哪?”
她则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一脸认真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我偏头屏息凝神的脑袋立刻正了过来,用眼神表示:你是认真的?
她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让我放弃了对她的质问,转而向成戊良。
“我也不清楚,回去问一下吧,目前我们已经收集到了一些消息,找到了机能械教的驻守点,已经可以返程了。”成戊良蹑手蹑脚地从远端走回来。
“看来自从咱们的常驻队员换下来后,残光山就不太平啊。”三人再次走入茫茫雪海中。
“嗯,一个地段的常驻组织突然失去控制力后,该地段就会被默认为中立无主地段,情况也就会像现在一样吸引多方势力前来争夺。残光山这个地方虽然环境恶劣,但是储存了不少矿产,对于机能械教而言确实有需求,在这看见他们并不意外。”
“那一又,你看到的那两个信徒有机能械教的特征吗?”岳怡柔又在无效问话。
“你觉得我见过机能械教的人长啥样吗?”
“呃……”
彼此不再搭茬,顺着黑暗中连成点点虚线的荧光棒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