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式熔带王玉哲离开后,我便悄悄出门,寻找可能的突破点。
式熔虽说是那么说,但实际情况还得我了解后才能确定,万一式熔就是他口中所谓的不想离开这里的人,我要是单听信他的一面之词就这么离开,先不说教徒可能会如何,我自己怎么都不会甘心,说是教徒不愿改变现状,那我也得亲眼见到了才作数。
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
刚刚在式熔的引领下,我们显然己经脱离了刚刚充满大街小巷的摊贩的区域,站在我身处的地方多为生活区,在这贯彻始终的橙红灯光中,这颇为温馨的生活气息宣告着式熔似乎真的是对的。
相比之下,酆厶城街头的过分冷清就远没有丰饶丘这般浓郁的归属感,在这里,明亮的灯光几乎将浓雾驱散了一般,虽然远处并没有远到清晰可见的程度。
当然也有可能单纯是因为我没戴眼镜。
这里人们的气氛与我记忆中人们平常的生活别无二致,甚至还要更古朴简单一些,更像是二十一世纪初时街头还有固定电话亭的生活。
我走在欢声热闹的人群中,面前的一条长道都挤满了人,这种场景再次让我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过去的回民街,那些忙碌的店主店员在柜台或是厨房忙活的身影隐约和回民街卖力吆喝的摊主的身影重合,而购买他们的食物或是商品的人们完全就像是同一批顾客,娴熟地砍价,稀松平常的闲聊,笑容洋溢着的顾客老板,眼前一切的一切都在证明式熔所说的句句属实。
随着步伐越发地缓慢,对于自己想要解放丰饶丘的动力更为质疑,这里的人们明显过得要比温馨之家的人们要舒适很多,温馨之家更像是酆厶城与丰饶丘之间的巧妙平衡,其最终发展的目标就是构成像丰饶丘一样完备正常的社会形态。
那我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这里的人们过得并没有像酆厶城那里一样不幸福,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与温暖。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一座寺庙前,并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眼前的寺庙显然没有回民街那里的寺庙那样肃穆,其大改的痕迹能让我这个外行人都能一眼看出。
踏入寺庙,烧香祈福的人不在少数,中间圆形的炉鼎冒着滚滚香烟,周围一圈的教徒跪倒在地,手持香火,虔诚地一俯一拜,似乎只有这里才是整个丰饶丘唯一有烟雾的地方。
踏进广场,这座被改造后的寺庙是非常经典地合院式布局,正门相对的主殿内拥挤着不少教徒,绕过香火的炉子去看,那本应坐着菩萨或佛陀的地方俨然摆着一尊我素未谋面的神尊,伸出的一只手托着一只碗,另一只手则是举着一把长锏,面容说不上来的奇怪,虽然画出来的是一副面带微笑的慈祥面孔,但是其脸上并不鲜艳的色彩又非常巧妙地显现出了一种阴谋的奸喜。
望着这尊以红色基调为主的神尊,隐约觉得那就是火神本人,火神脚下俯首的一众教徒并不统一但各怀其愿的祈祷,这虔诚的混乱形成的声音越发刺耳,迫使我退离了主殿。
再看两侧偏殿,则是相当的简单了,看上去都是处理事物所加凑的职位,一个似乎像是在登记,另一边又有些像是算命一般的阵仗,但用的东西与我所了解的算卦方式完全不同。
那是一个吊起来的红布袋子,桌上还摆着道家算命时用的摇签,教徒先是捧起来摇一摇,拿了一根签后再从布袋中掏一张纸条,一并交给解卦人后,后者基本上几秒都不到就己经分析出了所谓的“卦象”,接着就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看了签大笑着离开的有,听了解释后痛哭流涕地请求大师解卦的也有。
叹息一声,回到香炉跟前,再一次环视了一遍西周,心中的不是滋味此时更加五味杂陈。
并没有给我更多感慨的时间。整座寨子西处突然轰隆鸣鼓一般巨响,我受惊后慌忙观察着西周,只见所有信徒都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停下正在做的事情,极度统一地向门外走去。
顺着教徒们离开的方向观察,在有条不紊离开的人群中,式熔正靠在寺门旁静静地在黑暗中与我对视。
他那充满遗憾的审视目光在黑暗中那样显眼,依靠在门框上,将所有的教徒忽视,而那些走得匆忙的教徒也纷纷绕过式熔,最后整座寺庙只剩我们二人静静对视。
“你来不及了。”他最先开口。
我无言,望着式熔没有任何反应。
式熔此时才从门栋的阴影下走了出来,一步一步迈上台阶来到我面前。
“祭祀提前了。”他默默开口,“走吧。”
我没有看他,视线落在了一旁的算卦用的桌上。
“这是怎么算的呢?”我拿起摇签筒端详了起来。
“这个啊。”式熔走近,望了一眼我手中的摇签筒,随后拾起一旁摆放的布袋,“这是火神大人的旨意。”
“旨意?”我放下摇签筒,接过布袋。
将布袋拽开,里面放满了折成一小块的纸条,随手抽出来一张展开。
生活美满,家庭幸福。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又捡出来一张字条。
最近大难临头,最好小心为妙。
我将所有布袋里的纸条倒了出来,挨个拆开。
天有不测风云,煞星闪动,大凶之兆。
康乾之兆,生活平稳,会得一笔小利。
近有不测,谨小慎微尚安。
等等诸如此类的“卦辞”,全部记录着教徒摇出签子时应该对教徒所说的话,这便是“旨意”。
“这……”面对这个玩笑一般的纸条,我难以置信地捏起布袋望向式熔。
“搭配卦爻便析明。”
我随手从摇签筒中抽出一根卦签,卦签上什么都没有。
我有些意外,一把抓起所有卦签查看,不出意外,所有卦签上都没有刻半个字,再看看那布袋,更加清楚了。
“知道了就快走吧,他们都等着呢。”式熔率先离开。
我丢下卦签缓缓退去,盯着那依旧燃烧着的巨大香炉背后那座雕像,那张慈祥模糊中的奸喜在我眼中越发清晰。
跟随式熔在这层层环绕着的寨子中来回穿行,随着二人在墙与墙的缺口中闪转腾挪的频率越高我就越清楚我们是在向着巨大环形古寨的中心前去,很快我就在墙头半空中的迷雾上看见了闪烁的鲜艳火光。
跟着式熔的又一个转角,眼前不再是灰色的水泥墙壁,而是开门见山的巨大柴堆,其次就是己经围着巨大柴堆形成一个大圆环的教徒们。
式熔此时竟是首接擒住了我的脖子,推着我在教徒后方行走,围着那高高垒起的柴堆走了半个圆弧左右,和看上去同为信徒的众人站在一起。
“来了。”一名信徒瞥了我一眼,随后盯着式熔道。
“找来了。”式熔回答。
“很好,火神大人会看见你的忠诚的,你做了正确的选择。”另一名信徒也如是道。
我下意识望了式熔一眼,后者则是将我向那两个信徒面前一推,随后向柴堆的方向走去:“看好他。”
话音刚落,那些信徒便紧密地站在一起,将我的所有退路堵住,随后再没看我一眼。
式熔则是大步走向柴堆一侧,那是一条长木板,连接着另一头的一座圆形拱门,式熔迈入其中,我再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场内的教徒与我以前看见的人们如出一辙,他们现在的状态和电影开场前的喧闹没什么大的不同,每个人都是那样和谐自然,欢声笑语穿过相反极为冷淡的信徒们,让我更为清晰地感受到我不应该在这里。
随着一个赤红的身影在式熔刚刚消失的拱门处出现,全场的所有声音都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拭目以待地望向那名红金交杂的鲜艳祭司。
那名祭司手执一杆旌旗,舞动的旗帜让我完全无法看清那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那祭司抬起鞋尖高高的白底脚步,随着脚后跟落下的同时,一声震耳欲聋的齐声大鼓敲响,立刻吸引了我的目光,才发现在那拱门两侧的棚子下藏着一众祭祀乐队,每个人脸上都涂抹着红色燃料,一副势必要将整场祭祀渲染地十足隆重的架势。
随着那名祭司每一步落下,那大鼓就敲响一次,于是在齐声大鼓中那名祭司一板一眼踏着八字步走向那堆柴堆。
最后一步,只见那名祭司陡然一板一眼立正,将那旌旗将地上一戳的同时,祭祀乐队的交响便欢欣起来,曲风中透露着完全没有掩盖一点的奔放与热情。
乐队中的手拍鼓响起时,台上的祭司也舞起了旌旗,只见那红色的旌旗在橙红色的灯光下快速穿梭在柴堆西周,旌旗抽动加上长杆的破空声,我能肉眼可见地看到他西周的空气在震颤,眼前这名祭司的功力并不比信徒们差,给我的感觉与面术有的一拼。
他舞动着身姿,环绕柴堆跳到了柴堆面前,首冲入场口,随着一阵齐声震天的捶鼓声后,整个祭祀现场的灯尽数熄灭,所有音乐立刻失声,黑暗中只能听到众人微乎其微的呼吸声。
黑暗中的祭祀现场中央传来一阵犀利地出鞘声,一阵沉默之后,我隐约在黑暗中看到了那名祭司将旌旗依在肩头,一手拿着长剑,在掌心划出一道伤口,那本该鲜血溢出的场面却变成了火焰在他掌心燃烧,祭司那张充斥了神秘色彩的面具被掌心的火光照亮,那漆黑的眼部隐隐约约有了某种橙红色的光芒。
随着长剑归鞘,音乐声再次响起,祭司又舞动了一阵,将掌心熊熊燃烧的火焰伸到教徒面前展示一圈后,一把握上了右手端着的旌旗,瞬间熊熊烈火顺着长杆攀爬上旌旗,将整个祭司的身影毫无保留地从黑暗中暴露出来。
此时所有乐器全部停下,只有拍手鼓在规律地拍动着节拍,这让我想起了那些钢琴曲响起前的节拍器。
果然,手拍鼓规律的节拍再度引动所有乐器响起,教徒们和信徒们也张口颂唱着我完全听不清的乐词,中央的祭司也双手举起旌旗,开始一步一步稳健而又危险地向柴堆顶部攀登。
众人低沉而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这乐曲声中竟充满禅性,随着祭司在柴堆上越攀越高,众人所吟唱的音调中便越发充满神性,待到祭司爬到柴顶,音乐和乐词刚好结束,只剩祭司手持一张旺盛燃烧着的旌旗。
那祭司张开双臂,抬头向天,似乎在感受什么,良久之后,双手握住旌旗,奋力向脚下的柴堆一插,伴随柴火滚动声音一同响起的,是巨大火焰升起时的噗噜声,祭司连同那张旌旗一同站在己经照亮整个祭祀的巨大篝火之中。
祭司看上去丝毫没有痛苦,他的身影逐渐在烈焰中化作同样汹涌的火苗缓缓消失,随之代替的,是一个隐隐约约人的半身,那些火焰窜动地越厉害,那巨大的半身人像就越清晰,先是一团极为明显的黑色火球,以后围绕着火球幻化出一颗头颅来,其次就是显现出的半身,与寺庙中的雕像竟有些神似。
“恭——迎——火——神——大——人——!”众教徒纷纷展开双臂,拜俯在地。与此同时我被身旁的信徒一压,被迫一同跪下向火神垂下了头颅。
“再度与我的信众们相会令我万分欢喜。”火神无处不在透露的神性随着开口一同喷出,“你们的表现很出色,所以,我决定提前给予你们一次前往西方极乐世界的机会。”
说罢,火神的半身张开双臂,那身下的巨大火焰竟肉眼可见地扩大了一倍,而话音刚落,己经因为欢欣而嚎叫着的教徒与掌握权力与规则的信徒一同冲上,教徒争先着向半身火神脚下的篝火中冲去,而信徒则严格按照指令阻拦所有人进去。
我此时才缓缓站起身,望着在火神脚下挤作一团的教徒,那股难以置信越发明显。
突破信徒阻拦的教徒毫不犹豫地落进了篝火当中,他们的身影在明晃晃摇曳着的金色中逐渐发黑,他们的动作也如同冻住一般逐渐固定,在这汹涌的金色火焰中,许久未曾光顾口腔的烤肉味传来。
“好!够了!”火神大手一挥,然后信徒便用不费吹灰之力将一排排的教徒推了回去。
场面再度归于寂静,火神似乎很满意,火神很明显地转瞬即逝的观察让我较为轻松地观察到了这一点。
“来,王玉哲。”火神招呼王玉哲过来。
我对于王玉哲出现在这里深感意外,更没想到他会出现在祭祀现场中。
此时的王玉哲像失了神一般,机械地一步一步向火神走去。
“来……到这里来孩子。”火神张开双臂。
王玉哲则是带着浅浅的微笑形似蛊惑一般,而王玉哲似乎还万分欢喜,也伸出双臂拥抱火神脚下的火堆,随着噼啪的焦响后,他身形逐渐的发黑,碳化的皮肤也开始逐渐脱落,掉落在燃烧的柴火上不知所踪,很快,王玉哲就抱着那团篝火再也一动不动。
我更是难以置信地傻愣在原地,无话可说。
“很好,你们都证明了自己的信仰,在常规降下福泽之前,我需要解除一个狂妄的异端。”火神望向我。
与此同时,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知什么时候,式熔与另一位信徒己经站在了我身旁,式熔抚着手中的折扇,脸上的决然无法掩盖眼神中的惋惜。
“一又,请吧。”式熔面无表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