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是大夏景德五年,盛红缨记得,玉昭太妃是景德六年年末被逼死的。
但实际上,那群豺狼原本的目标是她,玉昭太妃是为护她而死。
玉昭太妃闺名秦玉昭,出身武将世家,是母后的闺中好友,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自母亲入宫为后,为保姐妹情分,玉昭太妃不惜自断小臂来避开选秀,只是造化弄人,她最终还是入了后宫。
但她入宫后,有意避宠,直至先皇病逝,亦未曾沾染好友之夫,是后宫唯一一个入宫多年,从未被宠幸过的嫔妃。
先皇后殡天后,将一双儿女托付于她,她一直视如已出,并恪守自身,不曾承宠。
她这一生,短暂且清醒,从未辜负过一生挚友,唯一的执念,便是时常握在手心里的那串佛珠。
但这件秘事,盛红缨也是在她死后多年,才从一僧人口中得悉。
思绪一飘就有些远。
待到盛红缨回过神来的时候,玉昭太妃已经入殿。
所幸殿中早就被映月收拾好了,太妃应当看不出什么端倪。
盛红缨看了一眼悄悄退到边缘的司御,眼神莫名地有些忐忑。
“缨缨,近日天凉,哀家知你体寒,特意给你采了上好的秘药回来,映月,快取上一副给你家主子熬上,别等到寒气入了体就受罪了。”
秦玉昭大步迈入殿中,随手扯下狐皮氅丢给身后的婢女,又将护在怀里的一大包药材丢给映月。
映月匆忙接下,欲要开口说话,盛红缨却瞪了她一眼,她立马缩缩脖子,抱着药走了出去。
“昭姨,这大雪天的,山路湿滑,采药这般危险,日后还是别去了。”盛红缨一边说着,一边握住秦玉昭的手。
她手上明显有新伤,显然是采药的时候划破了皮肤。
她心疼地把人拉到妆台前,从小屉子里取出备着的药膏,一边仔细涂抹,一边轻轻吹着气。
就像小时候昭姨为她涂抹腕伤时一般。
她十岁便没了父母,孤身一人在这后宫前朝挣扎求生,若没有昭姨和秦氏一族庇护,只怕她和盛天骄那个小混蛋早就被生吞活剥了!
只可惜,她前世非但没有护好昭姨,最后反倒还连累了整个秦氏一族……
心中的愧意,让她红了眼眶。
秦玉昭本来还在笑她矫情,一抬眼发现她红了眼睛,顿时便急了,还涂什么药,直接反手就握住她的手道:“怎么哭了?可是朝堂上那些老家伙们又为难你了?
莫怕,跟哀家说说,哀家帮你对付他们!”
她的昭姨,待她如师如母,她对昭姨的情份,丝毫不比亲娘少。
但这辈子,她不希望昭姨和秦家再为她做那么多的牺牲了。
她轻轻摇头,浅声道:“朝中那些老臣最多也就是看我快到了成婚的年岁,想逼我成婚,好借机卸下我摄政之权。
可新皇尚且年幼,我又有父皇遗旨在手,他们倒也不敢太过分。
我只是心疼您,我身子也调理的差不多了,这些年也一直在跟着玉钏舅舅习武,就算不用这些药也没事的。”
“哎哟哟,原是我家缨缨长大了,知道心疼人儿了,不错不错,哀家没白疼你。”秦玉昭见她确实不像是受了气的样子,这才放松下来,笑着打趣。
不过,她说着话的时候,又瞧见了角落里的司御,扫了一眼他身上的伤,正打算移开视线的时候,却无意中瞥见了他颈间那些可疑的痕迹。
秦玉昭眸色沉了沉,微微蹙眉道:“这似乎是司南伯嫡次子?叫司什么来着?”
盛红缨略微有些心虚,轻轻点头:“司御。”
秦玉昭看了她一眼,冲司御招了招手:“你,过来回话。”
司御看了盛红缨一眼后,默默走近行礼:“罪臣司御,见过太妃娘娘。”
秦玉昭不作声,也没让他起来,就这么将他一番打量,眉宇间的不喜显而易见。
盛红缨见她迟迟不让司御起身,担心司御的身体,便冲他摆了摆手,低声道:“你先起来吧。”
秦玉昭闻言,眼神变了变,颇为意外地看向她:“你倒是越发懂得体谅人了。”
盛红缨脸颊微红,低咳一声缓解心虚。
秦玉昭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自然对她心性了如指掌。
她淡淡地敛回眸子,冲还行着礼的司御抬了抬手道:“起吧。”
司御这才直起身子。
秦玉昭扫了一眼他身上的鞭伤,淡道:“他身上这伤是怎么回事?”
盛红缨知道,今天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就在她思量着该如何同昭姨解释的时候,司御却缓缓开口道:“臣昨日抚琴冲撞了殿下,理应受罚。”
“哀家又没问你。”秦玉昭面露不悦之色,瞥了司御一眼后便再次盯向盛红缨,“缨缨,你来说。”
盛红缨面对千军万马皆不变色,却独独不会在昭姨面前说谎。
况且,以昭姨的智慧,她扯没扯谎本也瞒不过她。
罢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直接招了吧!
盛红缨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已的语气听起来稀松平常:“其实是昨夜我饮了些酒,一时兴起,就……就把他给收了。”
收?!
这什么虎狼之词!
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说得出口的话么?!
秦玉昭险些没把手里把玩着的簪子给生生掰折了。
就连司御都险些失控,只能死命地握紧十指,极力忍耐。
秦玉昭缓了一口气后,语重心长地冲盛红缨道:“哀家知道,你这个年纪容易对男女之事感到好奇,其实这本也无可厚非,毕竟,历代公主中,豢养面首者比比皆是,但你需得知晓,男女情意在心不在身……”
“昭姨,我与别的公主不同。”盛红缨试图解释。
可她说出来的话,却明显容易让人误会。
譬如此时的秦玉昭。
她在听到盛红缨的话后,顿时露出头疼之色,并且,还极为同情地扫了司御一眼,摇头道:“哀家听你这话,莫不是在你眼里,男女之事当走身不走心?!”
司御袖里的十指骤然握紧,连带着一颗心都跟着绷紧了弦,暗自忐忑地等着,像是在等一个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