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师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极其严肃了起来。
盛红缨倒也不急，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思考。
等了约摸数十个呼吸后，大国师似是终于理清了思绪，缓缓开口道：“此次以妖孽降世为由头，来坏长公主殿下的名声，是于青阙找上门来同贫道商议的。”
“好处呢？他想让你帮他，定会许你好处。”盛红缨条理清晰地追问。
大国师微微垂眸，声音低沉：“他说可以派他安插在雍王府的眼线，帮忙照顾帘儿的日常起居。”
帘儿全名顾雨帘，人如其名，是个温柔似水的清瘦女子。
在盛红缨幼时的记忆里，依稀有被她抱过几次，但她行事一向低调，很少在人前露面，见她那几次也是在每年宫中大宴的时候，她陪同皇叔一起前来参宴。
盛红缨看了大国师一眼，微微挑眉：“于青阙本事不小，竟在雍王府都能安得进眼线？这种话，大国师居然相信？”
“他乃于氏一族未来的族长，在雍王府安有眼线有何不可信？”大国师不解地看着她。
看样子，他倒是对于氏如今的族内争斗并不知情！
盛红缨也懒得同他多说，只审视地看着他道：“为了给你师妹安排个伺候她起居的人，你竟愿冒此大险，亲自入宫坏孤名声，这买卖于你而言，似乎并不划算。”
盛红缨的语气透着怀疑。
但大国师却神色凛然地抿了抿唇道：“这辈子是我负了帘儿，为了她，我愿倾尽所有，只要她能活的好一些！”
这般深情，究竟有几分真心？
盛红缨看不透，亦不想看透。
如今既然已经知晓于青阙是幕后主使，那么，于家之事，看来也要加快进程了。
只是……
于家之事要想推进，她便少不得要同于青禾见面……
盛红缨微眯了眯眸，神色淡淡地冲大国师道：“大国师，孤在此向你保证，只要你把你所知道的全部交待出来，孤不仅能救出皇婶，甚至……暗中成全你们也并非不可能！”
她丢下这句话后，便直接起身离开。
大国师则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原地跪了好一会儿方才猛地反应过来。
他几乎下意识地便迅速起身往外追。
可盛红缨却已然走远。
他怔怔地看着她那一抹恰巧消失在转角处的红色衣角，眼底仿佛有被封印的火焰一点点地悄悄烧起。
帘儿！
倘若真有这个机会，哪怕粉身碎骨，他也甘愿一试！
大国师的白发在夜风中轻舞，袖里的手指也在悄然之间被他握紧。
一个决定，在他心中悄然蓄力。
……
盛红缨从大国师处离开后，没回凤仪殿，而是去了玉昭太妃处。
她进去的时候，玉昭太妃眼眶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不久。
虽然在她面前极力遮掩，尽可能的让自已表现的和寻常无二。
但盛红缨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心事。
她轻轻上前一步，伸手握住玉昭太妃的手：“昭姨，你可知我此次来寻你所为何事？”
玉昭太妃手指微动了动，低低摇头：“这个哀家还真猜不到，莫不是，为了大国师今日所言妖孽之事？
若是为此，缨缨大可放心，那神棍之言不足为惧，哀家从小看着你长大，你对骄儿，对大夏之心，哀家比谁都清楚。
若那老东西再敢胡言乱语坏你声誉，你且等着，哀家下次便当众好好赏他几鞭。
哀家倒要看看，他敢不敢说哀家也是这乱世妖邪！”
这一刻的玉昭太妃，才是她本来的模样。
直率大方，干脆利落的将门虎女！
盛红缨打小便十分崇拜她，羡慕她曾随军而行，见识过大夏的山河壮丽之景。
而她……即便前世戎装去过北境，却也仅仅只是去过北境，整个大夏，她除了皇宫，便也只去过北境了。
前世，她身上背着沉重的枷锁，不得自由。
这一世，她只盼自已能早点为骄儿扫除隐患，让他早日稳住朝堂。
然后……她便离开皇宫，走出京城，同司御一起，纵马乘风，畅游山河！
盛红缨看着她哪怕自已心情一团乱麻，却还是以她为先的气愤模样，只觉得心头暖意汹涌。
她轻轻扑进玉昭太妃怀里，小声嘤咛：“昭姨，谢谢你，是你让我和骄儿感受到了有母亲护着的感觉。
所以昭姨，无论是我还是骄儿，我们都希望你能幸福。”
秦玉昭拍着她背，轻哄着她的动作微顿了顿，眼底似有复杂之色闪掠而过。
但很快，她便恢复如常地轻拍着她道：“傻丫头，昭姨同你们的母亲是多年闺中好友，当初昭姨没护好她，若再护不住她的儿女，待我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再去见她？”
“可是昭姨，您也是人，您也需要自已的幸福！”盛红缨在她怀里缓缓起身，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我一直都知道，昭姨不喜欢留在宫里。
您看，我现在也已经长大了，如今的大夏，武有玉钏舅舅，文有池云舟，身边还有个小阿琛护着我和骄儿，我们都长大了，已经可以自已保护自已了。”
秦玉昭神色变了又变，眼里的迟疑和纠结，早已缠在了一起，让她难以取舍。
盛红缨见她神色间似有闪躲，顿时便捏了捏她的手正色道：“昭姨，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今日那位元朗法师……”
“缨缨！”
她的话，被秦玉昭骤然打断。
盛红缨拧起眉心，满脸担忧地看着她：“昭姨，你低头看看手里握着的这串佛珠，好好问问自已的心，倘若这辈子只剩下最后一天，你最想同谁一起过？”
最后一天……
秦玉昭的眸色瞬间变得悠远起来。
她同元朗的过去，现下回想起来，当真已是好远好远的记忆了。
可哪怕这么多年过去，哪怕她自以为自已已经放下旧情，哪怕她已经不像曾经那般常常想起他了……
但今日一见，她藏了多年的一切，仿佛瞬间就变成了笑话，脆弱的不堪一击。
当她被他堵在殿内的那一刻，当她看到他满眼的思念和经年的风霜，当她听到他低哑的嗓音，卷着多年相思，低声唤她“昭昭”的时候……
那一刻，她真的想抛下所有，随他离开。
哪怕可能九死一生，哪怕可能为此死在这宫墙之内，好似……她也是愿意的！
可若要她抛下他们姐弟二人，独自一人出宫逍遥，她似乎……亦是不舍！
盛红缨一眼便看出她的迟疑，心中骤然做下一个决定。
她蓦地上前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