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叔，我出去转悠转悠。”那人把毡帽头扣在脑袋上。
“吃碗馄饨热乎地出去呗？”
“不了，整天啥也不干也不饿，待的都腻烦了。”
“那行柱子，你这嘎哒不熟别走丢喽！”
柱子答应着把俩手拢进大棉袄的袖筒，慢慢走出去，看着像是没啥事随意逛着的闲汉。
馄饨刘去捡桌子，看到碗底下压着一张毛票，埋怨道：“还说当我闺女，一碗馄饨也给钱，太外道了。”
完事他又去里边的小隔间，给柱子收拾房间，看到一块银元很明显地放在炕上。馄饨刘自语道：“这是干啥呀，给我房钱？我卖馄饨的也不是开旅店的，挣这钱干啥，回来让他收起来。”
那块银元他没动。
柱子是两天前来的，要了碗馄饨，坐在那儿瞅着窗户外头，心不在焉。
馄饨刘愿意唠嗑，就问他从哪儿来啊听过啥消息啊？奉天馄饨刘的食客多，走南闯北的总爱唠一些新鲜事，在褐江这小铺子又赶上淡季，整天窝在铺子里也听不着啥，来个生人就愿意打听打听。
柱子说他是从乡下来的，没见过啥世面，本来是想投个亲戚，以前留的地址就是这一带，到这了又找不着，现在钱都要花没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馄饨刘打听他亲戚的信息，在熟人里扒拉着也没对上号，柱子发愁说兵荒马乱的是不是人不在了，问最近这附近有没有死人的，会不会是他家亲戚。
柱子样子很憨厚，还有点心眼不足似的，不过馄饨刘没有小瞧他，还顺着他的意思捋了捋，说前阵子有日本人就在这门前马路上抓人，还真有个像是死了，但那人是外来的不能是你要找的人。
柱子就着话题细问了问当时的情景，后来恍然大悟似的说，我知道了，头两天拣了张旧报纸，上面写的不就是你门前的事吗。
说着话扯过随身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报纸包裹着的东西，打开是几个蔫巴巴的咸菜疙瘩。馄饨刘正纳闷他拿这咸菜干嘛，柱子把包咸菜的报纸展开，指着一处文字说，你看看，这是不是你说的那事儿？
馄饨刘瞅了两眼，不好意思地说：“我能认识的文字没几个，看这地点指的好像就是我们这儿。”
柱子又指着上面的照片问：“这女的你认识吗？”
馄饨刘仔细端详后说：“一点印象没有，八成没来我这吃过馄饨。”
“那你说的一起跑的俩人都啥样啊？”柱子收起报纸，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馄饨刘扯闲话，馄饨刘把知道的事都说了，但那俩人他那天忙着给姑娘煮馄饨，也没太留意，周边邻居不少杵在外面看热闹的他们知道。
柱子吃完饭后，有些难为情地说，还得在这儿找亲戚，可是兜里那点不够住店的，问馄饨刘有没有地方少要点钱给他住。
馄饨刘很敞亮地说：“我儿子那屋空着呢，他没时候回来你不嫌小就住吧。”
......
当唐菁衣拐进另一条街时，柱子才快走几步，等进了那条街，能瞄住唐菁衣的背影，他又慢了下来，东张西望地，像个看啥都新鲜的乡下人。
进入西大街，一个熟悉的人映入柱子的眼中，那人也是东张西望但不是闲得无聊的张望，显然是在找人。
柱子也顾不得跟踪唐菁衣了，一屁股坐下来暗地观察着那人。
他坐下的地方恰好有个乞丐，搁一床油渍麻花的破棉被盖着腿，身前一个破碗里压着两张毛票。
“小子，这地儿我占了好几年了你去别地儿要！”乞丐怒目而视。
柱子把一张毛票扔进他碗里，低声说：“我不是跟你抢饭碗的，在这歇一会儿。”
乞丐不肯让步：“我一个人可怜巴巴地像个要饭的，你这么大个子往这一坐咱俩人就像劫道的，耽误我挣钱那！”
“闭上你的臭嘴，再嘚瑟我把碗里的都拿走！”柱子把手扶在碗边威胁道。
乞丐急忙把要饭碗拽到自已身边，嘴里还是硬气着说：“穿的比我好还跟我这儿使能耐，有种你跟日本人抢地方去。”
这话把柱子气乐了，眼睛瞄着那位熟人说道：“放心，有那天！”
他观察到那位熟人不是一个人在行动，后面至少有三个跟梢的，而且跟梢的和那人他们之间互相知道，并不避讳，只是防着那人不要走出他们的视线。
想接近那人不容易。
柱子胳膊碰碰乞丐：“要这点钱啥时候能不当乞丐，想不想挣点块钱？”
“不想，我家几辈子都是要饭的，干别的等于背叛祖宗！”乞丐斩钉截铁地说。
柱子骂道：“不怪你当乞丐，真特么有骨气，我现在给你一张法币你干不干？”
“你这不难为人吗，我一个要饭的拿法币怎么花？”
柱子说：“你怎样才接这个活儿？”
“看啥活儿！”
柱子嘴向马路对面街上一努：“看到那几个人没有，前面有个穿灰长袍的，完了后面，那儿有个黑棉袄，再往后有个黄大衣，再往后有个戴礼帽的。”
乞丐把挡着眼睛的长头发扒拉一下：“你闲的瞅人家干啥，不就几个过路人吗！”
“你看他们是普通过路人吗？你琢磨琢磨他们的关系。”
在柱子的引导下，乞丐看了会儿嘿嘿地笑了：“好玩，这几个傻子，也不急着走，一个盯着一个，哎妈，你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
“对，你有办法把黑棉袄给绊住几分钟吗，我想跟灰长袍说句话，还不能让黑棉袄知道，你知道啥意思吧。”
“切，瞧不起谁呀，那不黄大衣瞅着黑棉袄不管灰长袍，我把黑棉袄拦住就没人盯灰长袍了，事我看明白了，就是给法币可不行，我得要一碗满洲劵。”
柱子商量道：“两张法币吧，没揣那么多满洲劵。”
乞丐骄傲地说：“那是你的事，我们乞丐行只要最小的毛票，别的不收！”
“真特么轴，你办去吧，回头到这地儿我给你毛票。”
“先拿来再办事，我们这行当讲信用，钱到了事肯定给你办圆喽！你没当乞丐我可不敢信你。”
柱子抬头一寻摸，见附近有家杂货铺有人出入，咬着牙说我给你换去。
乞丐见柱子是真去换钱了，打了个呼哨，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过来问老大啥事。乞丐说：“你快去把单寡妇给我喊过来，我给她个大活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