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尝尝这道脆皮乳鸽,还有八宝鸭,我特地盯着做的,有独家秘方,保证你俩以前没尝过这味儿。”
景钰给朱佑霆和宋墨一人夹一筷子,每样菜都宠幸了一遍,他们挥退了侍膳的下人,倒是景钰不厌其烦的张罗。
朱佑霆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景钰,看那脸上灿烂的笑容,便知这丫头一点不觉得纡尊降贵。
在宫中也没见过这模样,女子张罗庖厨是本分,虽说管家小姐尤其是景钰这样的公主怎么也不必亲自系上围裙,可安排菜肴、布置宴饮等种种事宜也需亲自过问。
景钰鲜少表露对于管家一事的兴趣,朱佑霆在看到这一桌子像模像样还考虑用膳人喜好和情况的膳食,先是讶异了一瞬,复又了然。
世道如此,无论喜不喜欢,总是要会的,起码不至于轻易遭人蒙骗,他的妹妹真是长大了。
景钰同他结束了谈话去了厨房,朱佑霆惦念着宋墨回去探望,人果然醒了,正拖着才服了药尚虚弱的身体想走,李白为难的拦着,又不敢冒犯,正要让人去寻他。
宋墨看到朱佑霆的那一刻就抄起桌上的铜制松鹤戏梅香炉砸了过来,朱佑霆跳开去看着满地的香灰夸张的拍着胸口,厚着脸皮笑着讨好。
“你小心动气太过伤了肝火,切忌情绪起伏太过,当心身子。”
朱佑霆不提这个还好,宋墨又抄起一个香炉砸过去,他都是因为谁才受制于怨憎会,又是谁不顾他原就逐渐衰弱的身体强行害他伤上加伤!
香炉也就双掌大小,共一套西个,取西时之意,摆放在房中高低错落有致,宋墨火气上来,转眼就把西个全都掀到了地上。
见宋墨东张西望找半天没找到趁手的,居然把目标指向了屋中的紫檀八仙桌,朱佑霆立刻上前去把人强行抓住。
刚才是故意让宋墨撒气,可这八仙桌用足了料,还嵌了足金,死沉,宋墨强行去掀绝对讨不了好。
房中的下人早在朱佑霆进来后就都躲出去了,宋墨条件反射的想甩开朱佑霆,朱佑霆不敢用力,却也怕宋墨继续发疯下次太过伤身。
宋墨不是这样胡闹发疯的性子,这种过于幼稚的行为,显然不正常,可是宋墨看起来并不自知,或者是根本无法自控。
朱佑霆不放心,只得死皮赖脸贴着,任由宋墨拳打脚踢也不敢还手,到底是他理亏,宋墨怎么出气都不为过。
“放我走!”
许是打了一会儿见没有用,宋墨停下了动作,看起来也清醒了些。
“我还不能让你走,你这副样子,我不放心。”
“离了你,我自然会好,你就不必在这里贼喊捉贼叫人恶心了。”
宋墨一点都不想看到朱佑霆,昨晚他昏昏沉沉,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记忆也都是碎片似的,可那屈辱和受伤的感觉却令他刻骨铭心。
他现在浑身难受,分不清是因为毒还是昨晚之事,只一门心思想离开,离朱佑霆越远越好,偏这里的人怎么也不肯放过他。
宋墨有点崩溃,家人被害的是他,被骗被下毒的是他,满身污名遭人唾弃的是他,如今又被朱佑霆强迫,他只觉得心力交瘁,只想一个人好好休息,偏偏罪魁祸首还是不放过他。
“你放过我吧,该做的都做了,还想怎样?”
宋墨这话说得无力而恳求,连火都发不出来了,朱佑霆被宋墨这副样子弄得心里阵阵的刺痛。
刚才宋墨发火的时候他还能兴致勃勃的看戏配合,如今这样反倒让他有些无措。
看着宋墨不知何时红了的眼眶,朱佑霆想要出口的种种安慰托辞都堵在心里闷得发慌,半晌才出口一句。
“……对不起……”
宋墨垂着头没看他,朱佑霆看不到这人的表情,两人都没再说话,房中忽然就安静下来。
看宋墨只一身昨晚换的里衣,赤着脚披着发,白发越来越多了,朱佑霆是知道这人年轻力壮意气风发的模样,对比如今更觉得难受。
这都是他做的孽……
“你好好养病,我不会关你一辈子,也不会再强迫你,等你恢复了就放你走。”
“现在就放我走,没得商量。”
朱佑霆当然不允,忽然房门被从外面推开,人还没看见,一个不顾场合的声音就先闯了进来。
“哥,听说宋砚堂也在,我来……”
景钰还有一只脚没跨进门槛就呆在原地,朱佑霆反过头去看景钰的工夫,宋墨就挣脱了怀抱,躲到屏风后面去了。
“”我……是不是……来的不太合适?”
景钰一脸歉意,眼中的兴味却藏都不想藏,朱佑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看了看重新把帐幔放下的内间,又看了看门口无声询问能不能进的景钰,头痛的拍了拍脑袋。
然后他们就一起坐在了莲池畔共进午膳,昨天宋墨就是在这里被他药倒的,重回故地,想也知道宋墨此刻只怕憋着火,朱佑霆跟个鹌鹑似的不敢动弹,任由景钰把面前的金碗堆成小山一样。
宋墨也没动筷,气的,也是憋的。
景钰再是迟钝也意识到两人吵架了,自觉来得正是时候,作为妹妹和半个青梅,她来做这个和事佬正合适。
先是把宋墨碗中最上面的一片带着脆皮的乳鸽夹到碟子里,还帮着蘸了梅子酱,开口劝宋墨。
“我哥从小就混账,不止欺负你,我这个妹妹也一样,你俩吵架不用想我都知道是他错了。同病相怜,我懂你的感受,越是这样越不能不吃饭啊。你看看你这病若西子的样,再不吃饭养好身体,怎么找回场子?”
强行把一双银筷塞进宋墨手里。
“不管怎样,你要打要骂要闹,都得先吃饭,不然吃亏的只有你自己,不划算啊。小时候你都会先忍下择机报复,长大了合该长进不少嘛。”
宋墨盯着手里的银筷,忍不住看向景钰,回京几次其实跟景钰并未过多相处,今日才发觉景钰居然变得如此能说会道,都能当和事佬了。
“没想到吧,士别三日啊。”
朱佑霆幽幽的开口替宋墨说出了心里的话,刚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没聚齐就被景钰抢了过去放到宋墨面前。
“还喝!轮得到你喝酒吗!”
笑着看向宋墨。
“别管这个没心肝的玩意儿,咱俩长大后都没这样好好坐一起吃过饭,今日倒是难得,来,这是我带来的酒,跟他没关系,放心喝。”
“他身体未愈,不宜饮酒。”
景钰还没说话,宋墨反倒有了动作,举杯就喝了见底,极为迅速。
朱佑霆有些恼,再怎么生气也不应该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忍不住想说几句,被景钰截了话头。
“果酒,我常喝的那种,不烈,喝一杯不打紧,不过也就这一杯了。”
边说边横着朱佑霆,意思显然是让朱佑霆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