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上海,热浪裹挟着黄浦江的水汽扑面而来。外滩的江风卷着咸涩的气息,却吹不散华俄道胜银行三楼会议室里的凝重氛围。买办朱柏年擦拭着金丝眼镜,目光在桌上的合同与窗外的汇丰银行大楼之间来回游移。英国大班史密斯的皮鞋不耐烦地叩击着镶木地板:“朱先生,贵国的铁路债券,我们愿以七折认购 —— 前提是,将粤汉铁路的修筑权交给怡和洋行。”
朱柏年的喉结动了动。三天前,他刚收到盛宣怀的密信,朝廷急需白银五百万两用于京汉铁路的电气化改造。此刻合同上 “七折” 的数字像根刺,扎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史密斯先生,” 他强作镇定,“如此折价,恐难向朝廷交代。” 话音未落,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位身着藏青色长衫的年轻人疾步而入,正是从京师赶来的大清银行专员顾维钧。
“且慢!” 顾维钧将公文包重重砸在桌上,取出一叠文件,“昨夜,纽约证券交易所己受理了清国铁路债券的海外发行申请。” 他的目光扫过史密斯骤然变色的脸,“更重要的是,我们己与德意志银行达成协议,他们愿以九折认购,并提供最新的电力机车技术。”
消息如惊雷般在上海滩炸开。英商洋行联合抵制的阴谋破产,清国债券在国际市场却一路飘红。当第一笔海外融资到账的消息传来时,盛宣怀在天津的宅邸里长舒一口气,将珍藏的女儿红斟满酒盏。然而,喜悦并未持续太久 —— 上海钱庄的老板们坐不住了。他们聚集在豫园的九曲桥上,船娘摇橹的声音混着激烈的争吵:“洋鬼子银行插手,咱们钱庄的生意还怎么做?”“听说朝廷要设中央银行,这不是断咱们活路吗?”
与此同时,在汉阳铁厂的职工宿舍区,一场截然不同的欢庆正在上演。工人们自发凑钱买了鞭炮,在空地上摆起流水席。张福顺抱着装满银元的铁皮盒,手都在发抖。这是他半年的工钱,比过去三年加起来还多。他摸着床头崭新的听诊器 —— 那是给儿子抓药用剩下的钱买的,心里盘算着等发了下一笔工钱,就送女儿去读女子学堂。
在苏州的丝绸作坊里,掌柜吴德昌却对着账本愁眉不展。机器缫丝厂的兴起,让他的手工绸缎销量锐减八成。学徒们围在他身边,看着他把最后一批库存的宋锦锁进樟木箱。“去通知账房,” 他声音沙哑,“裁掉一半伙计吧。” 角落里,年轻的绣娘阿巧攥紧了手中的银针,她想起前几日在报纸上看到的招工启事 —— 无锡的纺织厂正在招女工,工钱是这里的三倍。
紫禁城的养心殿内,溥仪反复着电报里 “金融改革初见成效” 的字句。御案上,《中央银行筹备章程》的草案己经过七次修订。张謇指着其中一条:“陛下,设立准备金制度,虽能稳定金融,但恐遭钱庄抵制。” 溥仪目光坚定:“传旨,凡愿入股中央银行的钱庄,可优先获得铁路建设贷款资格。” 他望向窗外的宫墙,夕阳将琉璃瓦染成金红色,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贯通南北的铁路上,满载货物的火车正喷着白烟呼啸而过。
而在东京的一间居酒屋里,黑龙会成员正围着收音机窃窃私语。当听到清国债券在国际市场大获成功的消息时,酒碗被重重砸在榻榻米上。“绝不能让清国崛起!” 有人拔出短刀,在木桌上划出深深的刻痕,“联系上海的内应,准备在金融市场动手脚……” 窗外,暴雨倾盆而下,将这座城市的阴谋与算计,都裹挟进了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