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连续了半个月的雨，终于是停了。
刀疤脸带着一众人下船，继续赶路。
下船后的众人都感觉到身上一阵阵的凉意。
这虽然深秋了，但是也不应该如此冷啊。
“这天气还真是奇怪。”刀疤脸裹紧披风，骑着马前行。
别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她可知道，这就是天灾来临前的征兆，到时候大雪封门的时候，才是真的难过的时候。
胡千千倒是有很多御寒的衣服，只不过现在拿出来也没有好的由头。
车内的刘振国和刘芳兰则是披着棉被，瑟瑟发抖。
“千千，莫不是要到北疆了，所以才如此冷？”
胡千千将水囊递给她们：“爹娘，你们先喝一口，暖暖身子，这是我早上煮的姜茶。”她想着要赶紧去集市上买些御寒的衣服，要不然，这可容易冻坏了。
刀疤脸看着前面的集市：“太冷了，大家前面集市上，稍作停留吧。”
胡千千知道，他这是给自己行个方便，心中领情。
“爹娘，你们再忍忍，前面就到集市了，等下我们买几套御寒的衣服。”胡千千也是身子像是筛糠一样的哆嗦着。
很快到了集市，胡千千看着一家成衣店，于是带着刘芳兰和陆振国进去了。
青石板上结着盐粒似的薄霜，胡千千呵出的白气凝在粗布头巾上。她将三指厚的棉絮贴在刘芳兰后背比量。
"劳驾掌柜，这里再加道绗线。"指尖划过老人肩胛骨凸起的位置。布庄娘子会意地多絮层棉花，针脚细密如梳篦。
疤脸抱臂倚着褪色的幌子，看那丫头踮脚给陆振国系狐裘领绳。老人耳垂冻得发紫，嘴上还念叨："给差爷们换双皮靴......"话音未落，胡千千己将碎银拍在案上："劳烦把那张灰鼠皮也裁了。"
半日后，大家都穿着暖和和衣服，这才算是隔绝了无孔不入的寒冷。
胡千千还是失算了，想着兴许能赶在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这极寒也就下来了，没想到来的这般快。
“陈大哥，咱们还有多久能到？”
刀疤脸没见过还有哪个罪犯想着赶紧到目的地的，但是脸上却不动声色：“不出两日。”这里都如此寒冷了，想来那边也不会太好过。
集市尽头飘来焦糖栗子的甜香，胡千千用两块香胰子换了半袋炒货。卖炭翁的驴车吱呀驶过，她忽然蹲身拾起滚落的银骨炭："老丈这些炭我都要了。"转身冲刀疤脸眨眼，"夜里煨芋头也好御寒，官爷帮忙拿着。"
这太冷了，大家都选择在驿站先停留一晚上。
暮色染白官道时，陆振国突然剧烈咳嗽。胡千千摸出姜片塞进他齿间，又将煨热的鹅卵石裹进旧衣。
夜风掠过枯枝发出裂帛声，胡千千往铜手炉添了把松子壳。火星噼啪炸开时，刀疤脸提着酒囊掀开车帘："店家送的烧刀子。"他耳尖结着冰碴，可见外面虽然还没有下雪，但是己经开始冷成这般了。
胡千千掰开烤得焦脆的馍，夹上卤牛肉片。肉香混着酒气在车厢氤氲，陆振国絮叨着戍边时老兵教的御寒口诀。刀疤脸仰头灌酒，喉结滚动咽下声叹息。炉火将众人的影子投在篷布，晃动着融成温暖的一团。
"喝口姜汤。"她掀开煨在炭盆边的陶罐，桂圆红枣的甜香混着老姜辛辣。刀疤脸接过粗陶碗的刹那，瞥见罐底沉淀的银耳碎——这是今晨在码头用香皂换的。
夜半冷风骤急，胡千千裹紧披在身上的大氅。
破晓时分，胡千千在炭灰里扒出煨熟的板栗。甘甜的香气中，她用木根将吃食扒拉传来，用碗承装，分给大家吃，这么冷的天，就应该吃些热气腾腾的食物才好，要不然恐怕这一夜都很难过。
这是胡千千传书过来过的最艰难的一夜。
这驿站西处透风，就算炉子生的火再旺，她也感觉到刺骨的寒冷，只能多喝几碗姜茶水，想着赶紧赶路了，到了目的地，一切都会好的。
第二天一早，大家都情绪缺缺的起身，继续赶路，在中午的时候，终于到了北疆之地！
戍所的石墙结着半尺厚的冰壳，刀疤脸的马鞭在辕门上敲出三长两短的暗号。门洞里闪出个佝偻的老衙役，羊皮袄袖口油亮发黑，腰间铁链哗啦作响。
"陆氏一门，男丁三十杖己毕。"刀疤脸展开文书时，呵出的白气在卷宗上凝成霜花。老衙役眯眼就着雪光细看，龟裂的指尖在"田宅器具尽没"处顿了顿，忽然抬头打量刘芳兰发间的银簪子。
胡千千解下驴车上的粗布包袱："差爷辛苦，自家晒的萝卜干。"布角露出半截熏鹿腿，油纸裹着的却是两包伤药。老衙役的咳嗽声忽然急促，她顺势递过姜片："北地风寒，您老多保重。"
交割契书的朱砂印泥冻得发硬，刀疤脸摘了护腕垫在案上。老衙役蘸印时瞥见他腕间的旧疤，笔锋突然转柔，在"配给屋舍"后添了"柴房两间"。
"顺着冰河往东二里，"小衙役嚼着萝卜干含糊指点，"碾盘边那处土坯院。"他腰间钥匙刚解下半串，老衙役突然咳嗽着按住："西头老陈家的空屋......"钥匙串上多了枚生锈的铜匙。
刀疤脸最后清点驴车时，将半袋黍米踢到粮堆暗处。胡千千佯装整理缰绳，袖中滑落的碎银正落进草料袋。两人目光在寒风中一触即分，马鞭在空中甩出个圆满的鞭花。
残阳将戍所旗杆的影子拉得老长，胡千千扶二老爬上结冰的土坡。远远望见那处带着歪斜烟囱的小院时，隔壁篱笆后探出个包蓝头巾的妇人，怀里抱着捆金黄的干草。
胡千千踩着咯吱作响的冻土推开木门时，檐角的冰棱正往下滴水。陆振国扶着豁口的陶瓮接屋檐水，刘芳兰用枯枝绑的扫帚清扫炕灰，三人都被腾起的烟尘呛得首笑。
"隔壁张婶送了两捆干茅草。"胡千千搓着冻红的手，从背篓里掏出块黢黑的物件，"娘，我们还有一块腊肉，等下我们热熟了吃。"
土灶上煨着的杂粮粥咕嘟冒泡，刘芳兰忽然掀开炕席，露出底下藏着的青砖，面露难色：“这个环境，怎好住人啊？”
胡千千眼中闪过狡黠：“娘，今天我们先将就着住下，等大雪封门的时候，我再带你们离开这里。”
“既然都己经到了，怎么好离开？”刘芳兰不解，看着这场地，心中也生了难过的神情，这样的生活要怎么过啊？
胡千千自然没有说，这里的房子会在大雪覆盖之时坍塌，到时候官府的人自然是不会争论她们住在哪里。
夜风卷着碎雪拍打窗纸时，新糊的烟道腾起袅袅青烟。三人围着火盆啃烤土豆，陆振国忽然指着梁上垂落的草绳："这结扣...倒是像北疆军的捆马绳法。"
胡千千往火堆里添了块松块，暖光将三个摇晃的影子投在土墙上。远处传来戍卒巡夜的梆子声，混着谁家母羊下崽的咩叫，渐渐融进呼啸的风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