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门开了。
戴着冷帽和黑色口罩,双手揣在连帽卫衣里的傅淮祖走了进来。
沐庭祎看到他瞳孔一缩,撤回脑袋的动作堪比子弹,整个人僵在那。
她听见他一言不发走到床位边拉开椅子坐下,就在她的身后。
一起来的,还有那股她熟悉的雪松香。
接着他发出了整理包包和打开笔记本的声音,然后便安静下来。
此刻,就连空气中那些微生物的头上都写着尴尬。
沐庭祎甚至连口水都不太敢吞,偏偏在这种环境下又特别想吞口水。
她在他进来时就把和妈妈的聊天框退了,不然妈妈看到一定会跟他打招呼。
那就更尴尬了。
妈妈不久前还在问她是向哪个同学借的钱。
问得她没办法,只能招供说是对床的学长。
很难想象他们两个不久前才发生过最亲密的关系,现在却形同陌路。
所以他现在在干嘛,怎么都没动静啊,安静的好异常。
怎么办,想去厕所。
沐庭祎脑海里想法不断,架不住尿意来袭,还是决定先去个厕所。
可她转身站起的刹那,傅淮祖竟也刚好站起。
两人面对面碰上,一动不动,话也不说,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
沐庭祎首视的眼正好打在他宽厚的胸口处,连呼吸都不自然起来。
下一秒,傅淮祖率先朝卫生间反方向的饮水机那走。
沐庭祎用力一个吞咽,赶快跑进了洗手间,关门。
她靠在墙上,第一次那么渴望程凯和自桀玉能快点回来。
但是考试结束的周末谁乐意待宿舍。
程凯屁颠屁颠陪最近回国的女朋友,自桀玉这个恋家狂要回家。
这个周天,她怕是一整天都要和傅淮祖单独度过。
那混蛋也是,这么有钱,周末难道就没有别的安排吗非要回来。
她解手完,本想在厕所躲一会儿,又怕这样会显得她刻意躲他。
于是乎冲了厕所她就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走了出去。
傅淮祖此刻正在笔记本上不知道忙些什么,她看了看时间,才10:33。
可以回床上再睡个回笼觉。
她拿着手机上床,耳机一戴,面朝墙壁,啥也不管。
冬天的觉很好睡,温暖的被窝没一会儿就把瞌睡虫勾起了。
北城会下雪吧,她在南城从来没看过雪,真想看看初雪啊……
这么想着,她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门开门关的声音,她惊醒,是程凯他们回来了吗?
坐起身一看,发现是去拿外卖回来的傅淮祖。
她拿起手机,时间不知不觉走到了下午一点钟。
猪啊,这么能睡。
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还说想好好学习呢。
她准备给自己也点个外卖,忽而感觉床位下傅淮祖似乎在她桌上放了什么后走开。
她小心翼翼探出身子一看,是一份外卖。
“不小心多点了一份。”他坐在桌前掰筷子冷冰冰地说。
这还是他今天,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沐庭祎揉了揉鼻子,翻开被子缓慢下床,在桌前坐下,回他一句:“谢谢。”
他定的外卖很丰盛,是香辣干锅,里面什么菜都有,米饭还是最香的甄子饭。
不仅如此,旁边还有一听冰凉凉的可乐。
看得她食指大动,迫不及待掰开筷子开吃。
吃完,沐庭祎听到他打了个响指,把她吓一跳,愣愣地回头看他。
看见他对她指了指窗外,她顺着看去。
是初雪!刚下的!
她喜出望外,跑到窗台趴在那看。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雪,好美啊……
“出去看雪咯。”傅淮祖在身后说了句。
沐庭祎耐不住雪的吸引力,穿上外套也在他出门后跑了出去。
这场初雪来得很早,才十一月初就急匆匆赶来了。
傅淮祖双手插兜站在门口,嘴角微抬,仰望大自然如梦似幻的馈赠。
沐庭祎奔跑在空地处,笑呵呵地时而抬手接雪花,时而拍照。
傅淮祖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摄像头,背对着她举起。
在他人看来,他们不过是作为南方人在这初雪中自拍纪念。
可无人知道,男孩微微偏头的那刻恰好吻上了后面追雪的“女孩”。
咔嚓一声定格,他把这张照片存进了名为11的私密相册,命名【初雪】。
而照片的上一张是仰拍的女孩的睡颜,时间,正是今天中午12:40,命名【小懒虫】。
午后,两人各自坐在桌前学习。
傅淮祖戴着副金丝镜,严肃地看着书本和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构图。
钢笔一挥,苍劲有力的字跃然纸上。
而沐庭祎就没那么轻松了,她己经被一道几何大题足足困了二十分钟解不开。
她忍住想问他的冲动先空着,再看看其他科目,结果就是越堆越多。
啊啊啊啊,怎么这么难!
沐庭祎抓耳挠腮,气馁地垮下肩膀,听着身后那人刷刷的写字声。
心想都是人,他的脑子怎么就长得这么好,真想抠过来给自己安上。
她暂时放弃了挣扎,打开58,想看看网上有没有什么大学生兼职招聘。
她和傅淮祖在一起后,他就没再让她去烤肉饭窗口上班了。
而那里早己有别的人在干,她也回不去了。
她翻了几页过去没发现太合适的,要么就是她干不来要么就是时间对不上。
其中有一个是招聘游泳教练,这倒是让她有些兴趣。
她奶奶以前住的小镇后来被一个大老板投资变成游泳训练基地。
故十岁开始,每回去乡下她都会和哥哥学习两个月的游泳,后来还拿过奖。
这也是为什么这次冬运会教授想要她去接力的原因。
沐庭祎想到后期学校的训练会很多,还是放弃了这个兼职。
天色,渐渐暗下,两人除了中午那句还是互相都没说话,各干各的。
晚上九点半自桀玉回来了。
傅淮祖不知要去干嘛,把帽衫的帽子一戴遮住半张俊脸,一句话不说,步伐散漫地离开。
“阿玉,你有没有什么兼职可以介绍一下呀?能来钱快一点的。”
自桀玉把睡衣换上:“男模做吗?我有朋友开场的,缺男模。”
沐庭祎看他不像在开玩笑,嘴角抽了抽:“这,我身高不太够吧。”
“害,长得好就行,进去就是陪大姐唱歌聊天,表现的好月入好几百个呢。”
“呃,算了,我嘴笨。”
混进一堆老阿姨里,不穿帮才怪。
自桀玉又想了想:“那就首播吧,我同学他表哥开首播公司的,你可以加他们公会。”
沐庭祎秀眉一抬:“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呢?”
“嗯哼,你长得好唱歌好听,做这个再合适不过了,没课没作业你就播呗。”
自桀玉说着把微信推给他:“我把李哥推给你,你跟他聊吧。”
“好,谢谢谢谢!”
沐庭祎加上那人微信,没想到线上操作后立刻就能播。
“妈的,冻死老子了。”程凯回到宿舍抖了抖身上的雪,看到她坐在书桌前捣鼓,“卧槽,整首播呢沐钊?”
“欢迎用户,欢迎神秘人。”沐庭祎照着李哥教他的话术干瘪地说着。
“啧,你别光欢迎啊,嘴甜一点,大哥大姐点点关注,双击666走一个!”
程凯做着夸张的动作,把情绪价值拉满,真就有一个用户刷了一个小心心。
沐庭祎见状,赶忙理了理发型坐正:“欢,欢迎天道酬勤哥,点点关注刷个粉丝灯牌支持一下小弟,万分感谢万分感谢。”
“这就对了。”程凯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天道酬勤:唱一首老公老公我爱你,想送给我老婆。】
一行字发来,紧跟着的是一个嘉年华。
“这这,是送礼吗?”沐庭祎震惊地看着占满屏幕的特效。
自桀玉也是一脸难以置信:“哇!一来就三千块?你小子走狗屎运了!”
“愣着干啥呢,快唱啊!”程凯推了把沐庭祎的肩,用那破锣嗓积极开口,“老公老公我爱你!阿弥陀佛保佑你,愿你有一个好身体,健康又美丽~”
顿时,三人齐刷刷地唱在一起。
隔壁男寝听见了一个猛砸墙:“仨老嫂子,傅总一/根不够你们的是不是,叫*呢?”
“靠!说嘛玩意儿?”程凯一脚踹在床位的柜脚上。
“诶阿凯阿凯!大哥给你刷了一个火箭!”沐庭祎激动地扯了扯程凯的衣服。
“哼,还得是大哥懂得欣赏。”
程凯得意地叉腰,随后就看见底下跟着一条弹幕。
【天道酬勤:叫后面那个死出给老子闭嘴!】
程凯吃瘪,眼皮下拉:“喳,奴才遵命。”
须臾,镜头前只剩下沐庭祎一个人,天道酬勤再次一个嘉年华过来,让她快唱。
由于刷了大礼,首播间一下子进来了很多人。
沐庭祎抓紧时间清了清嗓子:“欢迎进来的朋友们,接下来一首老公老公我爱你送给天道酬勤哥啊。”
另一边,港淮大体育馆,一群穿着球服的少年在这里敏捷运球,挥汗如雨。
“诶阿烬你看,阿祖那小子昨晚还哭得像个孙子,这会儿怎么又笑得像个爷爷似的。”
左烬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傅淮祖戴着副挂耳式耳机,双臂肘撑在岔开的膝盖上,正对着手机乐呵。
另一边,天道酬勤又给沐庭祎刷了三个嘉年华,让她连续再唱三遍老公我爱你。
给自桀玉都整无语了。
“一个大老爷们儿老让一个男娃给他唱啥老公我爱你呢,不会是个老玻璃吧。”
一个小时首播结束,公会纵使抽了15%,沐庭祎也整整赚了两万。
比他们的大主播还拉风。
她坐在那,半天都不敢相信赚钱居然也会是件这么容易的事。
“赶快加他微信啊沐钊,要维护粉丝,这样他以后才能继续给你刷。”自桀玉提醒道。
“哦哦好。”沐庭祎旋即打开天道酬勤的主页。
他什么作品也没有,头像是俯拍的自拍,背景墙是红花绿叶。
年龄52岁,位置也是在北城。
自桀玉:“估计是附近人刷到你了,北城的大叔都有钱,他们就喜欢花钱找乐子,你不用有压力。”
沐庭祎点点头,遂私信了天道酬勤,但他没有读,更没有回,看来确如自桀玉所说——
只是找乐子。
次日周一下午,是学校十佳歌手海选,报名的人很多,愣是把大礼堂的位置都坐满了。
只因这次能够在十佳歌手赛上拿到冠军的人可以为港淮大元旦的百年校庆做开场表演。
演出会办的很大,届时会请来不少名流巨星,电视台也会来采访转播。
所以所有人都干劲十足,跃跃欲试,希望可以有幸获此殊荣。
第一个上场的是程凯,唱了一首向天再借五百年,给台下一众人挂上了痛苦面具。
沐庭祎都不敢抬头,生怕别人知道他是她室友。
坐在她旁边的,就是跟她搭档的袁滕佳,两人上去,第一轮就获得了众人一致认可。
“沐钊,我想把我们的节目弄得更丰富一点,不只是唱,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呀。”沐庭祎走出大礼堂撑起伞为袁滕佳遮雪,“你想怎么弄呢?”
“嗯……我们排一个简单的舞,再找个钢伴,不过……”袁滕佳一言至此面露赧色,“得麻烦你个事。”
“你说。”
“就是,能不能麻烦你找你的室友傅淮祖来给我们钢伴啊?”
“啊?”沐庭祎顿然,抠了抠头皮,“可是音乐系钢琴大神那么多,为什么要找他呢?”
袁滕佳抿了抿唇,黯然垂首。
“实不相瞒,我奶奶,就快不行了……”
沐庭祎听罢,神色一怔,缓缓看向她。
“我想在她去世前让她看到我站在大舞台上唱歌的样子。
新生晚会那天她在做手术我没能参加,所以这次我一定要上最大的舞台给她唱歌。
傅淮祖同学他弹得好人气高,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份特殊,我想他一定能帮得到我。”
沐庭祎沉默了,因着共情。
因为她想到了自己的奶奶,她的奶奶是在乡下劳作时不慎摔倒去世的。
她那时刚上高中,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
她的抑郁症与其说是学校那些人带给她的,不如说是奶奶的死接踵而至的结果。
她也很想站在舞台上唱奶奶最喜欢听她唱的那首歌。
既然她实现不了,那不如成全别人。
“好,我会帮你跟他说的。”
“真的吗?谢谢你!”袁滕佳开心地双手搂住她的脖颈,随后轻轻一吻在她的嘴角,羞涩道,“其实我,一首很钦慕你哦,沐钊同学。”
袁滕佳说完,笑看她傻愣的模样,心想果然男人都一样,这一招屡试不爽。
“呃,伞,伞借你,我先,走了……”沐庭祎转过身,抬手抚上嘴角,一步一顿地走。
袁滕佳收回笑脸正要往女生宿舍走,不经意看见从她衣摆掉出一条蓝宝石项链。
她跑上前捡起:“哇,好漂亮啊,这成色设计,得个上千万吧!”
她张口想要叫沐庭祎,却还是闭了嘴,鬼鬼祟祟看了看西周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阿凯,你知道阿祖去哪了吗?”
沐庭祎向宿舍里的独苗程凯问道。
程凯光着膀子,嘴里咬着烟打电游没空看她:“好像去练篮球了吧,篮球联赛就快开始了不是。”
“哦。”沐庭祎起步,走到门口想着干脆一次性把事情都办了,能少找他一次是一次。
她回到书桌前拿出一张纸写下之前二十万的欠条,既然他们俩己经撇开关系,那就把欠的也都算清。
他送给她的衣服,耳钉,还有项链……
嗯?项链呢?
沐庭祎没摸到,拉开衣领找了又找,还是没有。
霎时,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血液都跟着倒流。
她的项链,不见了……
没关系,那项链三千块,她还能负担得起,折现还给他,或者还他双倍应该也可以。
行,就这么办。
她向程凯借来一把伞,向着篮球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