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秋风,带着洛河特有的湿冷,钻进陈浩的警服领口。
他刚从外地调回,脚跟还没站稳,就听说了这桩怪事。
中元节,青色河灯,索命的河神。
还有那些,若隐若现的浮尸。
此刻,洛河岸边,几个渔民正对着浑浊的河面指指点点,脸上是掩不住的惊惧。
“又……又来了!”
一个年轻些的渔民声音发颤。
“昨晚,李老三家的娃子,就说看到了……青幽幽的灯火,在水上飘。”
陈浩拨开人群,走到岸边。
河风拂过,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并没有什么异常。
空气里,只有水草的腥气和泥土的潮味。
“具体什么情况?”
陈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报案的是个中年汉子,皮肤黝黑,手指粗糙。
“警官,是真的!昨晚月黑,我起夜,就看到河中间,飘着好几盏青灯笼,邪乎得很!灯下面,好像……好像有人影!”
陈浩眉头微蹙。
他向来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说法。
所谓的河神索命,在他看来,不过是掩盖真相的幌子。
“除了灯笼和人影,还有其他发现吗?”
那汉子使劲摇头,脸上肌肉抽动。
“没了,吓得我赶紧缩回去了。那灯,邪性,看一眼都瘆得慌。”
陈浩决定亲自去查探一番。
他找到了在洛河边打了一辈子渔的刘阿公。
老渔民独居在河畔一间低矮的土坯房里,门前挂着破旧的渔网,散发着浓重的鱼腥。
刘阿公佝偻着背,满脸皱纹深深刻着岁月的痕迹,一双浑浊的老眼却透着几分洞悉。
“警官,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刘阿公呷了一口劣质烟草,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沙哑低沉。
“那河灯,不是好兆头。”
陈浩递上一根烟。
“阿公,我是警察,职责所在。如果真有什么不对劲,我必须查清楚。”
刘阿公沉默了许久,深深吸了口烟,才缓缓开口。
“几十年前,这洛河上,出过大事。”
他的眼神飘向窗外浑黄的河水,带着一丝难以名状的恐惧。
“一艘大船,沉了。船上的人,没几个活下来的。”
陈浩心中一动。
“沉船事故?”
“嗯。”
刘阿公点点头。
“从那以后,每到中元节前后,这河上,就不太平了。”
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那些河灯,就是那时候开始出现的。”
陈浩追问:“那船为什么会沉?”
刘阿公眼神闪烁,似乎有所顾忌,摆了摆手。
“天灾人祸,谁说得清呢。警官,老汉知道的就这些了。”
显然,刘阿公隐瞒了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陈浩调阅了洛阳地方志和旧档案。
果然,在五十多年前,洛河上确实发生过一起特大沉船事故。
一艘名为“洛神号”的客货船,在夜航时突然倾覆,船上近百人,生还者寥寥无几。
官方记载是遭遇了罕见的龙卷风。
但陈浩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这天傍晚,陈浩再次来到洛河边。
夕阳的余晖给河面镀上了一层诡异的暗红色。
风中,隐约传来女人低低的啜泣声。
他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柳树下,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耸动。
那哭声,如泣如诉,充满了无尽的哀伤与绝望,听得人心头发紧。
陈浩放轻脚步,慢慢靠近。
“这位女士,你……”
女子猛地回过头。
那是一张苍白秀丽的脸,泪痕未干,一双眼睛却空洞得吓人,仿佛盛满了化不开的浓雾。
她看到陈浩,眼中闪过一丝惊惶,未等陈浩再开口,便转身沿着河岸,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渐浓的芦苇荡中。
陈浩没有追。
首觉告诉他,这个女人,与河灯事件,脱不了干系。
他再次找到刘阿公。
这一次,陈浩首接点明了当年的“洛神号”沉船。
刘阿公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端着烟杆的手微微颤抖。
“警官,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陈浩目光锐利。
“我想知道真相。阿公,当年的事,恐怕不止是天灾那么简单吧?”
刘阿公长长叹了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唉,作孽啊!”
他将烟杆在鞋底磕了磕。
“那‘洛神号’的船主,姓钱,心黑手狠。为了多赚钱,那船,偷工减料,早就超载了不知多少回。”
陈浩心中了然。
“所以,沉船是人祸?”
“可不是嘛!”
刘阿公一拍大腿,声音里带着愤懑。
“出事后,那钱扒皮为了逃避罪责,更是丧尽天良!他花钱雇了人,把那些遇难者的尸骨,全都绑上石头,沉进了河底深处!”
陈浩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他还请了懂邪术的道士,做了法事,用特制的河灯,说是要镇住那些亡魂,免得他们上来索命。”
刘阿公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那些青色的河灯,根本不是什么河神招魂,那是冤魂不散啊!”
陈浩脑中闪过那个在河边哭泣的素衣女子。
“那个经常在河边哭的女人,是谁?”
刘阿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她……她是钱扒皮的女儿。”
“当年出事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许是良心不安,这些年,每逢河灯出现,她都会来河边祭拜,嘴里念念有词,像是想为她爹赎罪。”
陈浩的心沉了下去。
他找到了钱扒皮的后人,一个看起来精明市侩的中年男人,经营着几家铺子,日子过得颇为滋润。
陈浩将当年的调查卷宗,以及刘阿公的证词,摆在了他面前。
那人起初还矢口否认,但在确凿的证据和陈浩的凌厉气势下,心理防线逐渐崩溃。
“警官,当年的事,我也是听我爷爷说的……那些河灯,确实是用来镇压亡魂的。”
他额头渗出冷汗,声音发虚。
“我爷爷说,那邪术,必须在中元节月圆之夜,用特定的仪式才能破解,否则会反噬自身。”
陈浩冷冷地看着他。
“破解的方法。”
那人不敢隐瞒,将破解邪术的仪式和所需物品,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中元节当晚。
月色惨淡,洛河水面漂浮着数十盏青幽幽的河灯,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河风呜咽,仿佛无数冤魂在低泣。
陈浩站在河岸边,刘阿公和那个素衣女子——钱老板的女儿钱婉,也站在一旁。
钱婉的脸上,是深深的愧疚与不安。
按照钱家后人所说的方法,陈浩点燃了特制的香烛,将祭品投入河中。
钱婉跪在河边,泪流满面,对着河面不住地叩首。
“爹爹造下的孽,女儿替您偿还了……各位冤死的魂灵,请安息吧……”
她的声音哽咽,充满了悲切。
随着仪式的进行,河面上的青色河灯开始剧烈摇晃。
灯光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阴风更盛,卷起河边的沙石。
突然,所有的河灯,在同一时间,骤然熄灭。
洛河之上,恢复了一片黑暗。
那股萦绕不散的寒意,也随之消散了许多。
刘阿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浑浊的老眼中,似乎有水光闪过。
钱婉瘫坐在地,放声痛哭,哭声中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陈浩默然看着平静下来的河面。
从此,洛河的青色河灯,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片水域,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仿佛那些被禁锢的亡魂,终于得到了真正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