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在医院的瓦楞屋顶,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音。
小夏拉开更衣室的储物柜,倦意己经爬满了她的眼角。连续三天的夜班让她像具行尸走肉,手指捏着护士证的边缘,轻轻着那张照片上的笑脸。
“今晚的雨真大。”她喃喃自语。
同事递过一把伞,伞面是淡绿色的,在荧光灯下泛着不祥的光泽。
“要不要我送你一程?”同事问道。
小夏摇头婉拒。走廊尽头的急诊室还躺着几个等待处理的醉汉,同事忙得脚不沾地。
“我走老路,很快就到家。”
医院后门外的小巷此刻己成了一条幽暗的河流。路灯接连熄灭了三盏,仿佛有人故意制造黑暗。
雨水沿着她的发梢滑落,寒意顺着脊背蔓延。视线最远处,一个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
那是一辆老式邮车,车身呈现出奇怪的绿色,如同被雨水浸泡多年的铜锈。
小夏脚步顿住。
巷子尽头不该有任何车辆,更不该有邮车。
她想起护士站里流传的城市传说——暴雨夜若看见绿色邮车停靠巷口,千万不能接递来的信件。
车窗上蒙着一层雾气,仿佛一层薄膜,隔开了两个世界。
小夏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邮车的前灯突然亮起,灯光刺破雨幕,照射在她身上。
司机摇下车窗,脸藏在帽檐的阴影中。他朝小夏招了招手。
“夏医生,您的信。”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递出来的信封泛着黄,像是在泥土中埋过。小夏惊恐地发现信封上清晰地写着她的名字。
右上角的邮戳格外醒目——黄泉路94号。
“我没有订阅任何信件。”小夏声音颤抖。
司机的手仍然伸在窗外,雨水打湿了他惨白的手腕。
“这是您必须接收的。”司机轻声说。
小夏转身就跑,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恐惧驱使她不顾一切地向家的方向奔去。
身后传来邮车发动的声音,但很快被雨声掩盖。
家门在指纹锁的滴答声中打开,小夏冲进屋内,疯狂地反锁门窗。
她急促喘息着,摸索口袋想掏出手机,却摸到一个潮湿的信封。
那封拒收的信,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口袋中。
小夏尖叫一声,把信扔在茶几上。信封自动展开,露出里面的内容——一张泛黄的死亡通知书。
通知书上的患者姓名令她倒吸一口冷气。李明哲,三年前一个雨夜送进急诊的车祸伤者,抢救失败。
更可怕的是主治医生签名栏赫然是她的笔迹,可她分明记得,那晚她只是一名实习护士,根本没有资格签署任何文件。
小夏颤抖着坐在沙发上,死亡通知书上的墨水开始向外渗透,像是血液在纸上蔓延。
窗外的雨声渐渐变成了节奏性的敲击,如同心跳监护仪的报警声。
滴——滴——滴——
她拉开窗帘,那辆绿色邮车静静停在楼下,车灯一闪一闪,与窗外的警报声完美同步。
夜色中,邮车的喇叭声响起,刺耳得像是垂死之人的呼救。
小夏整夜无眠。
第二天,她请了病假,首奔医院档案室。
档案管理员是个和蔼的老太太,闻言露出疑惑的表情。
“李明哲?那个案子很特殊,档案应该封存了。”
在小夏的再三恳求下,老太太终于找出了那份尘封的档案。
尸检报告的最后一页,有一行不起眼的记录:死者右手紧握绿色信封碎片。
小夏的心跳几乎停止。
她颤抖着翻到碎片的照片,放大后看清了碎片上模糊的邮戳编号。
那组数字与她昨晚见到的邮车车牌号完全一致。
从那天起,每当夜幕降临,绿色的邮车就会准时停在她家楼下,车灯闪烁,喇叭声如同心跳监护仪的警报。
邮车从不挪动,却每晚都能准确出现在她窗前,无论她躲藏在哪个角落。
第三天,小夏尝试换个地方住。她住进了市中心一家高档酒店。
午夜时分,酒店的停车场传来一声刺耳的喇叭声。从二十三层的窗户望下去,停车场角落赫然停着那辆绿色邮车。
第西天,小夏拜访了城郊的一位老中医。
老中医听完她的描述,脸色刷白。
“邮差是引路人,”老中医声音颤抖,“他们只给该上路的人送信。”
“什么意思?”
“你签了不该签的名字,”老中医避开她的目光,“现在,你得去补签。”
第五天,小夏查阅了李明哲的完整病历。
当年值班的主治医生曾做出错误的初步诊断,导致抢救过程走了弯路。而那位医生,恰好是她大学时代的导师。
第六天,她从医院档案中找到一个令人震惊的真相。
李明哲出事那晚,本应由她导师签署的死亡证明,签名却是空白的。系统记录显示,最后浏览该电子档案的账号,竟然是她的工号。
暴雨如注,第七天的夜晚比前六天更加漫长。
小夏守在门前,泪水与雨水融为一体。
楼下,绿色邮车准时出现。
喇叭声呜咽着,像是在呼唤她的名字。
她缓缓打开房门,走进雨中。
绿色邮车的车门自动滑开,司机摘下了帽子——他的后脑勺赫然是车祸中撞碎的颅骨,破碎的骨片之间,露出暗红色的脑组织。
司机微笑着,递出钢笔。
“该补签死亡证明了,医生。”
小夏突然明白,三年前她为了掩护导师的失误,利用实习期的系统权限,删除了部分医疗记录。
那个雨夜,是她的疏忽间接导致了李明哲的死亡。
她接过钢笔,那触感冰冷如骨。
“我们去哪里?”她轻声问道。
“黄泉路94号,”司机平静地回答,“那里有很多文件等着你签名。”
邮车缓缓驶入雨幕,消失在街角。
第二天清晨,小夏的同事们在医院后巷发现了她的雨伞。
伞面是淡绿色的,伞骨断裂,仿佛被巨大的力量碾压过。
而在伞下,只有一双湿漉漉的护士鞋,整齐地摆放着,仿佛主人只是暂时脱下,随时会回来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