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挟着柳絮掠过金陵城郊,陆昭将斗笠檐又压低几分,混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踏入集市。青石路上摊贩的吆喝此起彼伏,糖画摊前孩童的嬉闹、铁匠铺传来的叮当声,交织成市井独有的喧闹。他特意换了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腰间别着竹制酒葫芦,活脱脱一副走南闯北的货郎模样。
城郊集市背靠秦淮河支流,每日清晨便有商船靠岸卸货。陆昭顺着人流往码头方向走,目光扫过扛着麻袋的脚夫、挑着菜担的农妇,最后落在临河的“听风茶馆”上。茶馆二层的竹帘半卷,隐约能听见说书人拍醒木的声响,正是打探消息的好去处。
“来碗粗茶。”陆昭往八仙桌丢了几枚铜板,选了角落位置坐下。茶馆里弥漫着廉价茶叶的苦涩味,邻桌几个船工正就着一碟茴香豆喝酒,脸红脖子粗地争论漕运价格。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用袖口擦了擦桌面,耳朵却竖起来捕捉有用信息。
“楚家今年可赚大发了。”其中一个络腮胡船工灌了口酒,压低声音道,“上个月我那艘船运的货,足足五十箱,全是往城西老宅送的。箱子沉得很,押船的护院个个配着淬毒的短刃。”
“城西老宅?那不就是楚家禁地吗?”另一个船工缩了缩脖子,“听说连楚家本家的人都不许靠近,夜里还能听见怪叫声。”
陆昭手指无意识着酒葫芦,心跳微微加快。他在江湖上早有耳闻,楚家表面是金陵首富,经营着绸缎庄、钱庄等生意,背地里却与鬼医盟往来密切。鬼医盟行事诡谲,专研活人试药、邪术炼制,是江湖正派人人喊打的存在。
“你们懂什么。”络腮胡神秘兮兮地凑过去,“我听漕帮的兄弟说,楚家正在搞什么‘长生秘术’,抓了不少流民和死囚。上个月城西乱葬岗多出来的无名尸,怕是都和这有关。”
话音未落,茶馆角落突然传来一声咳嗽。众人脸色骤变,纷纷埋头喝酒不再言语。陆昭顺着咳嗽声望去,只见窗边坐着个戴灰毡帽的老者,面前的茶盏腾着袅袅热气,看似漫不经心,周身却隐隐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陆昭心中一凛,知道是触到了楚家的忌讳。他端起茶碗轻抿一口,余光瞥见老者放下铜板起身离开,便也付了茶钱跟了出去。集市的喧闹声渐渐被抛在身后,老者七拐八拐进了条偏僻小巷。陆昭刚要跟上,巷口突然转出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横眉立目地拦住去路。
“这位朋友,跟了一路,有何贵干?”为首的汉子着腰间短刀,眼神不善。
陆昭心中暗叫不妙,脸上却堆起笑容:“误会误会,方才见这位老人家气度不凡,想讨教些生意经。”
“做生意去绸缎庄,别在这儿瞎晃悠。”汉子推了他一把,陆昭顺势踉跄两步,装出一副怯懦模样退开。待两个汉子转身离开,他躲在墙角松了口气。看来楚家在城郊布下的眼线不少,稍有不慎便会暴露。
日头西斜时,陆昭混进“醉仙楼”。这间酒肆是贩夫走卒聚集之地,比起茶馆更鱼龙混杂。他要了盘花生米,找了个靠近柜台的位置坐下。掌柜的正与熟客闲聊,话题正巧转到楚家。
“楚家三少爷前些日子在秦淮河画舫闹事,听说把个舞姬打得半死。”掌柜一边擦拭酒坛一边说,“可人家有钱有势,官府连个屁都不敢放。”
“何止官府,连漕帮都得给楚家面子。”熟客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楚家大公子和鬼医盟的关系吗?上个月有个江湖郎中在城里行医,动了楚家的生意,第二天就横尸街头,浑身经脉尽断,死状可怖。”
陆昭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发白。这些消息虽零碎,却拼凑出楚家庞大的黑暗势力网。鬼医盟行事残忍,与他们勾结的楚家只怕比传闻中更加危险。正思索间,邻桌几个商人的对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楚家这次在城西的动静太大,连京城都有人过问了。”一个商人警惕地看了看西周,“听说有位神秘人物专程从京城赶来,说是要彻查楚家的‘长生秘术’。”
“那是好事啊。”另一个商人嗤笑,“不过楚家根深蒂固,岂是那么好查的?说不定过些日子,连这位神秘人物都得销声匿迹。”
陆昭将这些信息默默记在心里,又等了半个时辰,见再无新消息,便起身结账。走出醉仙楼时,暮色己浓,集市上的摊贩开始收摊,灯笼次第亮起。他拐进一条小巷,从怀中掏出个小本子,借着微弱的月光将今日所得情报一一记录。
“楚家城西老宅、长生秘术、鬼医盟、京城来人......”陆昭低声念叨着,眉头越皱越紧。这些线索看似杂乱,却隐隐指向一个惊天秘密。楚家究竟在谋划什么?那位神秘人物又是什么来历?这些谜团像一团乱麻,缠绕在他心头。
夜风渐起,吹得屋檐下的灯笼轻轻摇晃。陆昭将本子藏好,抬头望向金陵城方向。城墙在夜色中如巨兽般沉默伫立,而在那城墙之内,一场暗流涌动的较量正在上演。他握紧腰间佩剑,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前方有多少危险,他都要揭开楚家的真面目,还江湖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