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风，带着点料峭的寒意，却吹不散横店片场那种特有的、裹挟着灰尘与喧嚣的热度。
敖瑞鵬把自己重重摔进房车那张还算宽大的沙发里，后脑勺抵着微凉的皮质靠背，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身体里的疲惫，一股脑全吐出来。
杀青了，《师兄》总算拍完了。
小桌板上那束色彩缤纷的杀青花束，在略显昏暗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扎眼，花瓣边缘己经有些蔫了，像他此刻的状态。
车窗隔绝了外头的人声、机器运转的嗡嗡声，还有导演拿着喇叭偶尔传来的模糊指令。他闭上眼，只想抓住这片刻的宁静，让绷紧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
“砰！”
一声毫不客气的闷响，房车那扇不算太轻便的门被猛地推开，撞在门吸上。紧接着，一道裹挟着外面冷风和活泼生气的影子就卷了进来。
“敖瑞鵬！”
孙珍妮的声音清脆得像刚咬了一口的水晶梨，瞬间填满了小小的空间。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羽绒服，衬得脸蛋愈发白净，眼睛亮晶晶的。她几步就蹦到他面前，完全无视他脸上残余的倦意和那声还没来得及出口的叹息。
“干嘛呢干嘛呢？杀青了就瘫着？起来起来！”她毫不客气地伸手去拽他胳膊，力道不大，但那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儿十足十。
敖瑞鵬眼皮都没抬，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手臂，躲开她的“魔爪”。“大小姐，饶命行不行？刚结束回来，骨头都散架了。”他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是累极了的表现。
“散什么架！”孙珍妮才不吃这套，她变魔术似的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啪”地一下亮起，几乎要戳到敖瑞鵬眼前。屏幕上赫然是她和白鹭的微信聊天界面，最新一条是白鹭发来的：“今天终于要早点收工了，最近又累又冷，好想吃点火锅，然后回家躺平。”后面还跟着一个软绵绵趴倒的小猫表情包。
“看看！看看我们鹭鹭多不容易！”孙珍妮指着屏幕，理首气壮，“她都这么不容易了，就需要放松！需要补充能量！需要心头宝爱的滋养！所以——”她拖长了调子，下巴一扬，目标明确，“你，现在，立刻，马上，给鹭鹭打电话！约饭！今晚！”
敖瑞鵬终于舍得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瞥了她一眼，又迅速闭上，仿佛多看一秒都费劲。“姑奶奶，我女朋友这不是刚给你说了累吗，你让她歇歇行不？改天，改天我请你们吃大餐，米其林都行。”
“不行！”孙珍妮斩钉截铁，双手叉腰，鹅黄色的羽绒服让她此刻的气势像个圆滚滚但战斗力爆表的小太阳，“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我不管！《唐宫》天天都有夜戏，好不容易才碰上今天没有夜戏的！”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点狡黠的威胁，“敖瑞鵬，你不打是吧？行！我现在就把手机里拍的你这部剧里所有的丑图全发给鹭鹭。”
敖瑞鵬猛地睁开眼，这下是真清醒了。他瞪着眼前这张写满了“我说到做到”的俏脸，牙根有点发痒。他毫不怀疑她真能干出这种事来，尤其是为了逼他就范。
“孙珍妮！”他低声警告，带着点无奈的火气，“你讲点道理！”
“道理就是我想鹭鹭了！道理就是你不打我立刻就发送！”孙珍妮寸步不让，手机屏幕还顽强地亮着。
车厢里陷入短暂的僵持。暖气嘶嘶地送着暖风，混合着杀青花束若有似无的香气。敖瑞鵬看着孙珍妮那双瞪得溜圆、写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眼睛，又瞥了眼她手机上那个随时准备发送的“核按钮”，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跟这丫头较劲，尤其是在牵扯到白鹭的事情上，他好像就没赢过。
“……算你厉害。”他最终败下阵来，从牙缝里挤出西个字，认命地伸手去摸自己扔在沙发角落的手机。
孙珍妮脸上瞬间阴转晴，笑得比窗缝里漏进来的那一缕稀薄阳光还要灿烂几分，她甚至还得意地晃了晃脑袋，一副“早这样不就好了”的表情。
冰凉的手机握在手里，敖瑞鵬划开屏幕，指尖几乎没有停顿，首接点开了通讯录最顶端那个唯一的置顶联系人——一个简单的字母“A”。
屏幕的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那点无奈和疲惫似乎被这个小小的动作驱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温柔专注。
电话拨出，等待接通的“嘟…嘟…”声在安静的房车里异常清晰。敖瑞鵬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微微前倾，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与此同时，横店另一隅的《唐宫》剧组休息室。白鹭正坐在一张折叠椅上，面前摊着翻得有些卷边的剧本，手里捏着一支荧光笔。王星越坐在她身边，指着剧本上的一段台词，神情专注：“鹭姐，这儿到底该怎么演才不油腻啊……”
白鹭微微蹙着眉，正凝神思考着王星越的问题。就在这时，她放在剧本旁边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熟悉的来电显示跳了出来——那个她设成特殊提示音的专属名字，“A”。
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飞快地掠过她的眼底，像投入湖心的一粒小石子，漾开极细微的涟漪。
“等一下昂，你姐夫电话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促。
“噢～～”王星越神情揶揄，“你先忙你先忙～”
白鹭将将手机贴到耳边，开口时，声音自然地放低了几分，像裹着一层柔软的绒布：“喂？怎么了？”语气是旁人从未听过的松弛和亲昵，仿佛卸下了一层无形的盔甲。
电话那头，敖瑞鵬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被孙珍妮闹腾出来的无奈，又夹杂着只对她才有的温度：“孙珍妮吵着要和你一起吃饭，要赏点时间给她吗，今天？”他顿了顿，补充道，“这大小姐就在我旁边，快把我房车顶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