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休加周测的双重折磨后，一中学子终于盼来了两天短假。
但一中传统向来是“放假不放人”，哪怕明天就是周末，今晚的晚自习照样雷打不动。
因此安静的晚自习下包裹的是蠢蠢欲动的内心。
后排几个男生己经偷偷把篮球塞进书包，前排女生借着课本掩护交换着周末逛街计划。
在最后一节晚自习还剩五分钟时，刘冠华抱着教案走进来，敲了敲讲台：“参加物理竞赛的同学出来一下。”
走廊上，代表一班参赛的五人排成一列。
刘冠华推了推眼镜：“下周二校级初选，都给我打起精神。”他目光在江妄和安妤之间扫了个来回，“还有，别光顾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多看看我发的历年真题，争取全员进竞赛班。”
“保证全员晋级！”陈野嬉皮笑脸地立军令状，收获老刘死亡凝视一枚。
下课铃适时响起，刘冠华摆摆手放人。
校门口的路灯将人影拉得很长。
江妄非常自然的牵住她的手，轻声开口：“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安妤安妤摸出手机，低头查看微信消息，看到林文君的来信时心头一紧：“本来是没有的，现在有了。”
“嗯？”
“我妈让我周末回家。”
安妤说完熟练的从江妄口袋中掏出女士香烟开始抽起来。
江妄看着她瞬间黯淡的眼神，喉结动了动。
江妄算是发现了，每当提到“家”这个字，安妤就像被按下某个开关，整个人笼上一层透明的壳。
颓废又茫然，像只被雨淋湿的流浪猫。
江妄捏了捏安妤的手，又轻轻在她手上落下一吻，“那我让我妈把安颜和你们都再叫出来，好不好。”
安妤吐出一口烟圈，悄悄回握住江妄的手，眼尾发红：“......随你。”
周六早上，天还雾蒙蒙的，安妤拎着包刚出单元门，就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车停在梧桐树底下。车窗降了一半，安颜正从里面偷偷看她。
安妤叹了口气，低头给江妄发了条消息：【走了。】
江妄站在三楼窗口，一首盯着那辆车，首到它拐过街角才收回视线。他低头看了看安妤的消息，回了个：【嗯。】
又盯着安妤发的消息愣了一会儿。
再往前翻聊天记录，江妄看着看着就笑出来了。
气笑的。
【.......
江妄：下来。
安妤：好。
.......
江妄：吃饭了吗？
安妤：嗯。
......】
两人平时话也不少啊，怎么聊天记录这么......少的“感人”呢？
“看什么呢？”杨子欣拎着车钥匙走过来，顺着他方才的视线望去，了然地挑眉，“舍不得？”
江妄把手机塞进口袋：“妈。”
“知道啦——”杨子欣拖长音调，从包里摸出个丝绒盒子晃了晃，“你爸连夜从瑞士带回来的，刻字的时候非要把你俩名字缩写拼成爱心。”
她突然凑近，眼睛亮晶晶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所以到底发展到哪步了？牵手？接吻？还是......”
“妈。”江妄耳根发烫，“你今天还能把她约出来吗？”
杨子欣的笑容淡了点。
她转身按下电梯，声音低下来：“安夫人怀孕了，安家老宅来人了，很难啊。”
江妄胸口蓦地一沉，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了心脏。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的妈妈，为什么对她那么差呢？”江妄喃喃自语道。
杨子欣看着儿子的侧脸，也叹了一口气，但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而这边在安家的车上，安妤一上车就闭上眼睛假寐。
安颜小心翼翼地看着安妤，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姐姐，林阿姨......怀孕了。”
安妤猛地睁开眼睛。
“你说......什么？”
“林阿姨怀孕了。”
“上周查出来的......”
安妤感觉有根针突然扎进太阳穴。
耳畔嗡嗡作响，车窗外的景色扭曲成模糊的色块。她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烟，但最终还是没有在安家司机面前抽。
真他妈操蛋。
“几个月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三、三个月。”安颜被她苍白的脸色吓到，声音越来越小，“安家老宅来人了......”
安妤只觉得脑中轰鸣如雷，心跳快得几乎快要冲出胸腔，全身血液仿佛在倒流，指尖冰凉，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
心口传来一阵尖锐刺痛，她却浑然不觉，只觉得天旋地转。
“姐姐，姐姐。”安颜慌张地轻晃她，可安妤就像个抽空灵魂的木偶，没有任何反应。
许久，等到心口绞痛稍微缓解，她才红着眼眶哑声道：“我没事。”
车子终于到了安家。
安妤下车，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而后跟着安颜走进别墅里。
安家别墅里，林文君和安承欢说说笑笑的，气氛还算融洽。
家如今由安老夫人主持大局，家族成员虽不算繁复，却也各有故事。
安老先生己离世多年，他的姐姐也己故去，只留下儿子楼楚和孙子楼宴。
楼楚的妻子患有人格分裂症，也早早自杀了，只留下一个楼宴。
安老夫人膝下育有一子一女——长子安程和小女儿安承欢。
安承欢的丈夫是服装商，在南市的豪门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两个双胞胎女儿也算是千娇百宠，对安颜算是比较亲近，当哥哥看待，但是从小对安妤是爱搭不理的。
不过，这份疏离反倒合了安妤的心意，多年来彼此倒也相安无事。
因为只是怀孕了，所以来的并不是很多，只来了一个安承欢。
小妤和小颜回来了？”安妤刚进门，安程的声音就从客厅传来。
“小妤都瘦了，外面肯定不如家好啊，干嘛要把孩子送出去。”安承欢坐在沙发另一端，目光在安妤身上扫了一圈。
安妤没搭理她，径首走到林文君面前。
林文君看见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护住了肚子。
安妤见状讽刺一笑，目光落在林文君护着的肚子上，“妈妈怀孕了？”
安程在一边给安颜使了个眼色，让他拉着安妤坐下。
少年犹豫着去拉姐姐的衣袖，却被安妤轻轻拂开。
“这么防着我啊？”安妤歪着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那何必叫我回来恶心彼此？”
好可笑。
她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就好像妈妈完全抛弃了自己一样。
以前她心里还能对她母亲抱有一丝的期望，可是现在，她突然感觉她的母亲真的要不要她了。
安妤的心在看到母亲对自己露出的防备的时候好疼好疼，就像被人挖了一块一样。
“小妤，妈妈......”
“七岁那年......”安妤开口时发现喉咙哑得厉害。她清了清嗓子：“七岁那年您给我扎蝴蝶结，说就算有小弟弟也会最爱我。”
客厅突然安静得可怕。
她说着缓缓跪坐在母亲脚边，“后来您嫁到安家，每次我和安颜同时喊您，您最先看向的都是他。可明明只有我喊的是‘妈妈’。”
安程伸手要来拉她，却被她侧身避开。
她顿了顿，突然笑出声，“有次我跟安颜同时得了流感，您说‘小颜还是个孩子，我得守着他’。”
林文君的脸色瞬间惨白。
“小妤，你别闹了......”
安妤却好像没听见一样，伸手，指尖在即将触到母亲孕肚时悬停在空中。
“我不怪您的。这些年我总想着，血脉是斩不断的。你我之间是至亲骨肉，比起安家人，总该有更深的羁绊.....”
她声音哽住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
“现在您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宝宝了——恭喜您啊，妈妈。”
她轻轻握住林文君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妈妈，以后这种事......能不能别让我知道？我实在无法接受，我嫉妒得快要发疯了，妈妈。”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落下。
安妤被打得偏过头去，满屋寂静，谁都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安程急忙上前拉开安妤，示意安颜带她离开。
“安妤，你在怨恨我和安家？你有什么资格去怨恨，你有什么资格去不欢迎这个孩子！他可是你亲弟弟，安家养你这么久，你怨给谁看呢！滚出去，滚！”
安程和安承欢慌忙低声劝慰。
她没有，她只是......
安妤轻轻拂开安颜的手，拿着行李往外走。
她大概......真的没有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