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给青石板铺上金箔,江柠就把新裁的五条喇叭裤挂在竹竿上。褪色的靛蓝布料被她用草木染重新上色,裤脚处绣着细密的云纹,在晨风里轻轻晃动。她特意在摊位前支起穿衣镜,又把许砚舟买走的那条裤子画成简笔画贴在木板上。
"卖裤子咯!新式样,显腿长!"江柠的吆喝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几个挑着菜筐的大娘驻足,眼神里带着好奇又躲闪的光,像是被新奇物件吸引,又怕沾上什么忌讳。
"这成什么样子!"尖利的女声突然刺破喧闹。周富贵的媳妇李翠娥扭着水桶腰挤进来,青布衫的盘扣绷得发亮,"姑娘家穿成这样,走路风一吹,大腿根都要露出来!"
围观人群哄笑起来。江柠攥紧汗湿的手心,指着穿衣镜后的简笔画:"婶子们看,这裤型是照着城里电影明星的款式改的,穿上能拉长身形......"
"呸!"李翠娥啐了口唾沫,"电影里都是资产阶级情调!咱们庄稼人穿这,是要遭天谴的!"她转头冲人群喊道:"老少爷们评评理,这布料薄得透光,哪是正经人穿的?"
几个老汉跟着摇头,烟斗在鞋底敲得梆梆响:"女娃娃家不安分,净搞些妖蛾子。"江柠感觉后背沁出冷汗,上周许砚舟买走的那条裤子给了她底气,可此刻面对汹涌的指责,精心准备的推销词全卡在喉咙里。
"我来试!"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人群自动分开条缝,扎着红头绳的少女抱着书本挤进来。她是隔壁村的高中生,校服袖口磨得起球,眼睛却亮得惊人:"我在画报上见过这种裤子,真能显瘦?"
江柠手脚麻利地帮少女系上腰带,镜子里的身影立刻有了变化。原本短粗的双腿被喇叭裤型衬得修长,褪色布料反而衬得她肤色白皙。"真好看!"几个年轻姑娘忍不住凑过来,却在李翠娥的瞪视下又缩了回去。
"中看不中用!"周富贵从人群后踱出来,油渍斑斑的中山装口袋里插着把竹尺,"这布料下水就缩,裤裆走线歪歪扭扭,穿两天就得开线!"他突然伸手去扯裤腰的系带,江柠眼疾手快按住布料,指腹擦过竹尺边缘火辣辣地疼。
"周师傅这是要抢生意?"许砚舟的声音从斜刺里传来。他自行车把上挂着帆布包,衬衫领口别着枚校徽,"我这条穿了一周,下水三次,针脚可没松过。"说着撩起裤腿,露出平整的走线。
人群发出窃窃私语。周富贵涨红了脸,竹尺在掌心拍得啪啪响:"知青同志懂什么?这喇叭裤就是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
"那周师傅做的寿衣倒是正宗。"江柠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集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知道周富贵除了做衣裳,还偷偷接寿衣的活计。"用次等棉花充数,死人穿了都不安生。"她盯着周富贵骤然煞白的脸,"不如咱们请大伙评评理,谁的手艺更'正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