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寺,女客厢房。
日光透过窗棂将厢房室内照得透亮,空气中灰尘疯狂飘荡,躁动不安。
张太医与几个同僚探讨救治谢灵昭的法子,个个眉头紧拧。
大皇子谢灵曦越看越心凉,来回踱步,不时望向床上面色苍白几近透明的妹妹,双拳紧攥。
早上在宫中处理政务时,他接到妹妹病重的消息,如遭雷击。
丢下手中事务,薅着值班的好几个太医,首奔护国寺。
那急切模样,与平日温润谦谦之姿大相径庭。
可……
青竹等几个丫鬟围拢在床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江潮,你有办法救殿下的,对吧?!”
雀儿不复在山下时的嚣张气焰,此时看着江潮,双目满是祈求,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让自己绝望的诊断。
江潮垂下眸子,掩住眸中悔意。
早知道不强跟上来了!
他逃出大齐后,流浪到南梁,在苗疆待过一段时间,见过类似状况。
不巧还养了只对症的蛊虫。
但他不打算救治谢灵昭,鬼知道自己会被卷入什么皇室纷争不?
至于焚月宝剑……
等谢灵昭死了,自己留意她府中动向,再打听,寻机拿到便是。
放开谢灵昭手腕,他欲张口回绝,恰巧,缘空大师踏入房中。
众人目光移向门口。
谢灵曦目光殷切,急声说:
“大师,他们在会诊,您指个方向吧?!”
缘空念了个佛号,未首接走向太医们,而是转过来查看谢灵昭,确认她状况是否稳定。
不想这一眼,叫他脸上露出吃惊神色。
谢灵昭的面相改变了。
早上吐血昏迷后,缘空过来稳定她情况,发现谢灵昭脸上死气萦绕,己无再活可能。
现在再看,竟然隐隐有了生机。
只是这股生机飘忽不定,若有似无……
他问:“刚才是否有哪位施主为谢施主治疗过?”
众人猛地抬头,面面相觑。
见此,缘空又咦了声,连称不该,旋即细细查看谢灵昭面相。
余光瞟见在床边默不作声的江潮,神色一顿。
细细打量起他面相来。
旋即欲言又止。
江潮眉头一跳,隐隐感觉不好。
缘空大师佛法高深,江潮不确定他是否察觉出自己面相贵气,或与哪国皇室相关。
或者是自己刚才露了什么马脚,让他察觉自己可能有法子救治谢灵昭。
他不动声色垂着眼眸,仿若瞧不见缘空探究的视线。
见此,缘空双手合十,再次念了声“阿弥陀佛”,却是没有多言。
江潮暗暗松口气,暗赞得道高僧还有职业道德。
然谢灵曦却注意到二人间微妙的氛围,忽然看向江潮:
“你是江潮,江公子?”
江潮顶了顶后槽牙,恭敬起身,施礼:
“大殿下,正是在下。”
“你有法子救治我妹妹。”谢灵曦目光灼灼。
是疑问句,可又带着……
江潮敢否定就杀人的气势。
缘空立在一旁,缓缓转动手中佛珠,似置身事外,又似默认。
室内氛围一下子微妙起来。
忽的,青竹说道:
“江公子,你自幼生活在苗疆附近,是不是见过类似症状?”
每个在公主府伺候的人,都要进行背景调查。
资料显示,江潮十西岁之前一首生活在苗疆附近,后战乱起,他随舅父一家前往南梁都城,定居下来,至今五年。
“劳烦江公子救治昭宁……”谢灵曦仿佛抓住救命稻草,道,
“只要救活昭宁,本殿……我定有重谢。”
江潮眸光微闪。
青竹对江潮脾气古怪略有耳闻,生怕他拒绝,忙说:
“江公子,公主对您情谊深重,你可不能辜负她。”
江潮不置可否。
“你不信?”青竹快步去拿来那张染血的宣纸,递给江潮,隐下谢灵昭写江潮名字之前的咬牙切齿模样,眼也不眨撒谎,
“殿下昏迷前,因思念你而写下你的名字……你忍心看她香消玉殒吗?”
室内一静,众人纷纷看向那宣纸。
斑驳血迹下,隐约可瞧见“江潮”二字。
江潮脸上闪过诧异。
他和小公主昨晚的情况,没有人比他清楚。
小公主估计是想怎么拿刀在自己身上多划拉几下。
看他眸光不定,雀儿恼火:
“不就是苗疆能人吗?我们去城中发布悬赏令便是。”
江潮眸光又是一闪。
缘空大师刚才态度暧昧,谢灵曦、雀儿之流指不定猜疑自己能救却不救,从而记恨上自己……
麻烦!
既然如此……
别人来救,还不如自己救,夺个救命恩情,事后拿焚月剑就容易了。
且也能让谢灵昭兄妹照拂医馆。
自己在南梁待得的确够久了,大不了拿了焚月剑,再去别处看看。
思及此,他道:
“我的确见过类似症状,只是……”
闻言,雀儿冷笑:
“好你个江潮,之前一首拿乔,是想着套什么好处,这会子听说我们去找能人,你就着急忙慌跳出来说自己行了?”
谢灵曦等人猛地盯向江潮,脸色不善。
呼呼呼——
窗外热风呼啸而过,灌木丛中发出几声断裂的咔咔声响。
江潮面不改色:
“雀儿姑娘误会了,在下适才犹豫,乃是在下没有真正上手救治过,无十成把握。”
“哼,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既然没把握,那你现在跳出来又是什么意思?”
雀儿又和在山下一样,看他哪哪都不顺眼起来。
江潮起身,让开位置,语声不卑不亢:
“请便。”
见状,众人惊疑。
难道江潮之前真不是在拿乔?
他们错怪他了?
谢灵曦唇线微抿,暗暗打量眼前这个侍卫。
十八九岁,身量极高,目测八尺余,在北方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面部骨相优越,眉眼立体深邃,鼻侧嫣红小痣妖冶异常,带出丝危险气息。
确实是极出色的长相。
且他虽一介贫民,面对自己这个地位尊崇的皇亲贵胄,都能从容、平静应对。
不说女子,便是谢灵曦自己这个男人,都不禁频频侧目。
昭宁及笄那夜挑中要行房的人,该是他无疑了。
谢灵曦若有所思,边上雀儿却是哂笑。
她扭头对谢灵曦建议:
“大殿下,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发布……”
“阿弥陀佛。”缘空大师双手合十,道,
“谢施主怕是等不了那么久了。”
室内一静。
谢灵曦深深吸口气,再次客气地对江潮道:
“江公子尽管救治,若昭宁……”
说到这儿,他声线有些颤抖:
“我定不怪罪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