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科举改革，不仅可助陛下撬动裴相贵族集团，更是能为万世开太平……”魏言官夸张道，
“或与‘商鞅变法’同等高度。”
崇欢帝笑骂：“狂妄。”
魏言官笑得嘿嘿：“臣只是实话实说。”
众人面上跟着附和，心中却暗骂魏言官马屁精。
“裴相等老贵族集团，多为百年乃至数百年的豪强世族，长期占据天下大部分资源。”龚大人叹口气，道，
有他们在，平民农家子便没有晋升机会，来个什么天灾，大概率引起各地农民起义，最终还是要朝廷派兵镇压。”
“这也罢了。”另一官员跟着感慨，
“多少贵族仗着家室，把手伸向赈灾银粮，蛀虫太多太大，危害朝廷。
“可不就是？”又有官员接话，
“偏他们又兴盛数百年，有相对应的应付乱世、盛世的法子，可谓是……”
那人苦思冥想一阵，魏言官一拍大腿，
“铁打的豪族，流水的皇帝。”
此话一出，魏言官自觉失言，连忙自扇耳光，偷偷拿眼觑崇欢帝。
“魏爱卿说得对。”崇欢帝不在意摆手，道，“各位爱卿的付出，朕都看在眼里……”
“裴相等人不会坐以待毙，定会想方设法破坏此次科举改革的推行，今年秋闱与明年春闱过后，想必会有一些重要位置空出来，届时朕不会忘了各位的。”
众人大喜。
在场的各位官员，都是科举出身的寒门子弟。
他们有真才实学，却碍于贵族们牢牢把持着中、高官位，无法晋升，只能眼睁睁看着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牢牢压在头上。
有帝王的许诺与科举改革的美好前景，升职加薪，指日可待。
众官员真心实意叩谢隆恩。
看着众人喜笑颜开，崇欢帝不免也露出笑容。
他被当傀儡扶持上位，十几年都未成功收拢皇权，若按此情况发展下去，史书记载只会给一句平庸。
兴许会给一句“软糯”“谨慎过头”之类评价。
可单凭“科举改革”这一项措施，他便能名留青史。
崇欢帝也是人，能留下这样的美名，他自也开心。
而这些，皆由他女儿带来。
果然，昭宁就是他的福星。
出生之日，也是他登帝位之时。
如今，又助他科举改革……
他越来越爱这个女儿了。
忽的，龚员外郎又再次开口：
“陛下，为了顺利推行此次改革，您看，是否要找人将消息放出去，让舆论为我们造势呢？”
“可以。”崇欢帝沉吟，“这件事便由你去办吧。”
“陛下，让百姓称颂您、大皇子殿下，昭宁殿下……”魏言官眼中闪过丝促狭，忙拱手请示，
“是否要带上裴相呢？”
嗯？
众人齐齐看向他。
……
几日后，都城大街小巷皆有文人雅客做诗词文章称颂。
“神仙托梦昭宁殿下，大皇子商议出改革举措，进献于圣上。”
“圣上明察秋毫，果断采纳，裴相举双手赞成，积极推动改革……”
“有此等国家栋梁，我南梁盛世将至！”
“……”
茶楼说书人边唾沫横飞称赞着，边将木板拍得砰砰响。
小童路边玩闹，口中唱着童谣。
整个都城陷入狂欢。
这股振奋人心的气氛自发的生了脚，一波一波蔓延向附近州县，乃至整个南梁。
与举国狂欢的情况不同，裴府笼罩在高气压下，府内的青蛙都不敢大声叫。
裴纵渊书房。
哐当——稀里哗啦——
桌案上的笔墨纸砚被扫落一地，碎瓷水渍铺洒一片。
“可恶！”裴纵渊胸膛上下起伏，呼哧呼哧喘着。
十数位重要官员立在角落边缘，皱着苦瓜脸，大气不敢出。
跟随相爷数十载，他们何曾见过相爷这般失态？
今日是第一次。
有一大胆些的官员担忧上前劝：“相爷息怒，可要保重身子。”
其他十几人也跟着附和。
近七十岁的老人了，面红耳赤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整个贵族集团的主心骨可就没了，届时败落只会更快。
“竖子狂妄！”裴相冷着脸说。
外边说书人、百姓，大街小巷传唱的童谣，不仅将崇欢帝与大皇子、昭宁公主三人合在一起称颂，甚至还带上了裴相，说他推行政令积极，乃南梁真栋梁也。
这不仅恶心了他，更是捧杀！
今日将他高高架起，往后他只要有点什么小动作阻挠科举改革，恐怕都会被天下文人、百姓的唾沫淹死。
科举改革措施，系关整个南梁农家子。
裴相自恃有强大资本，但也有自知之明，无法跟整个南梁上千万的人对抗。
“究竟是谁？好歹毒的计策。”裴相道，
“去查查，看看那崇欢帝身边最近出现了什么新幕僚。”
有官员迟疑：“相爷如此确定是有新的高人指点？”
裴相冷笑：“若是旧幕僚，他们有那脑子，早就提出来了。所以……查，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人挖出来。”
“招揽过来，若不愿，杀之。”
“是。”
想了想，裴相又道：“齐王和昭宁公主身边的也都排查一遍。”
“是。”
六月初，天渐热，不时泼落的大雨冲淡些暑气，也让临宁城的河水水位上升不少。
见此，大街小巷称赞谢灵昭声音更盛。
看着众人脸上洋溢的笑容，马车中的蔷薇轻咬下唇，转向车内，问：
“姑娘，为何非要见昭宁殿下不可？”
“为了见她，您今日蹭赵大姑娘与刘二姑娘的悠然居雅间，势必要忍受她们的聒噪，或许还要为她们的愚蠢冲动收拾烂摊子，是不是太……”
赵大姑娘是户部尚书之女，刘二姑娘是户部右侍郎之女，她们二人冲动无脑，还格外长舌，爱说人是非，在都城闺秀圈中被冠以“草包长舌双姝”。
二人时不时就惹出些笑话，甚至连累与她们在一起的人。
丢人至极。
鲜有人愿意真心交好这二蠢。
裴玉鸾一手规矩搭在膝盖，另一手撩开车帘，望着街上景象，沉默不语。
南梁都城临宁，东贵西富，北清南杂。
城北居民以清贫的读书人为主，间或坐落着一些大书院和小私塾。
这会子她们穿街而过，不时听到小儿的朗朗读书声。
一派宁静美好，可街边榕树下的一幕却深深刺痛她的眼。
一年近五十的老秀才坐在榕树底下，一边喝着酒，一边抹眼泪，口中喃喃：
“昭宁公主乃我读书人之幸，乃我南梁之幸，她推动科举改革，老夫……”
说到这儿，他猛地灌一口酒，旋即狠狠将酒壶摔至地上，大声道：
“老夫再不用被那无才无德的纨绔子弟压得永无抬头之日！”
周围有小摊贩见此，先是惊愕，旋即放下手中煮馄饨的汤勺，扬手鼓掌：“好！说得好！”
其他小摊贩见状，也跟着拍手附和。
老秀才己是面红耳赤，大声道：“我南梁盛世将至！”
路边小儿似颇觉好玩，冲到榕树下，绕着老秀才抚掌欢呼：“南梁盛世将至，南梁盛世将至！”
这一幕感染不少人，有行人驻足，笑眯眯观望。
裴玉鸾却深吸口气，缓缓放下车帘。
这时，她脑海中响起机械冰冷的播报声。
【叮！气运值-1】
【叮！气运值-1】
裴玉鸾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止住颤抖的指尖。
她为何非要舔着脸去蹭赵大姑娘和刘二姑娘的悠然居雅间？
自是因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