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外瓷煞
暴雨冲刷着废弃窑厂时,那个女子是从釉裂的云层里坠下来的。
她的坠落毫无声息,仿佛天空只是撕开一道缝隙,随意吐出一粒瓷白的微尘。齐明最先注意到的,是她左耳垂上悬着的那枚绞胎瓷耳坠——青白两色瓷泥如阴阳鱼般相互缠绕,在雨幕中缓缓旋转,每一道釉色都流动着星河般的光泽。当耳坠转动时,竟有细碎的星尘从太极图案边缘洒落,在触及地面时化作青烟消散。
然后才是她手中那柄对准他咽喉的“釉刃”。刃身薄如蝉翼,却泛着钧窑窑变般的瑰丽色彩,紫红、天青、月白三色在刃面上流淌,仿佛封存着一片晚霞。
"终于找到你了,窑神的走狗。"她的声音像碎瓷相刮,带着千年窑火淬炼出的冷硬。右脸从额角到脖颈布满蛛网般的金缮纹,那些金线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在她皮肤下游走,每一次呼吸都会让金线下的岩浆红光更盛一分。
齐明后退时踩碎了半块窑砖,裂纹中渗出的不是雨水,而是三百年前的松烟灰——那些灰烬在空中凝结成细小的"崇宁通宝"钱纹,又转瞬消散。他这才看清,女子发间别着的根本不是簪子,而是一截微型龙窑模型,窑口吞吐着靛蓝色火舌,隐约可见无数瓷俑在火中沉浮。
2. 仇眸
"你认错人了。"齐明握紧怀中的骨匣,那截取自自己肋骨的容器正在发烫,热度透过衣物灼烧着他的皮肤,"我是地球考古学家齐明,不是......"
"谎言!"女子耳坠突然加速旋转,太极图案中央迸出几滴釉泪,落地时竟化作指甲盖大小的瓷兵俑。那些小俑遇水即长,转瞬间膨胀至半人高,它们身披影青瓷甲,手持越窑秘色瓷戈,将齐明团团围住。戈刃上刻着的"太平兴国"年号在雨中泛着幽光。
她逼近时,齐明闻到她衣领间散发的不是寻常陶瓷的土腥气,而是一种带着金属质感的冷香——就像阿波罗号从月球带回的月壤样本,在真空舱中解封时的气息。
"三百年前你用雷音土封我母亲时,身上就是这股星尘石的臭味。"她指尖的釉刃划过齐明锁骨,刃面上的窑变彩光突然大盛,伤口处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瓷化,浮现出哥窑特有的金丝铁线纹,"现在装什么凡人?"
剧痛中,齐明的视线穿过旋转的耳坠,突然瞥见太极图案深处有光影浮动——那根本不是装饰物,而是个**微缩宇宙**!青白二色中分别倒映着不同的星空,无数瓷质星球在其中沉浮。
3. 耳中春秋
被瓷兵押往龙窑深处的路上,齐明发现女子的金缮纹会随情绪变色。
当他提到"窑神"时,那些金线骤然由金转黑,如同被窑烟熏染的钧瓷开片:"不许提那个叛徒!他为了镇压母亲,连亲女儿都能推进釉牢——"
她猛地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处嵌着的菱形瓷片。透过半透明的釉质,可见内部封存着一幕动态场景:冰棺少女正将青铜钥匙插入星盘,钥匙柄部赫然是"宣和通宝"的钱纹;而角落里蜷缩着的小女孩,怀中紧抱的龙窑模型与女子发间的一模一样。
"这是......你的记忆?"齐明脱口而出。
女子如遭雷击,耳坠撞在窑壁上发出编钟般的清响。霎时间,整个窑洞被耳坠里溢出的光影吞没——
他们站在一片正在崩塌的瓷穹顶下,无数釉彩流星划过天空,那些"流星"细看竟是破碎的瓷俑,落地便融化成七彩釉浆。远处有座由碎瓷堆砌的宫殿正在沉入釉海,门楣上的饕餮纹与妖皇鹿角上的纹饰同源同脉。
"欢迎来到我的故乡。"女子冷笑时,金缮纹中渗出细密的釉泪,"被你们称作'钧窑幻境'的瓷裔母星。"
4. 釉海遗孤
幻境中的细节令人窒息:
- 流淌的釉海并非液体,而是亿万纳米级釉料机器人组成的浪潮,其中沉浮的陶瓷器官仍在运作——心脏形状的执壶规律搏动,肺叶状的梅瓶吞吐着彩雾
- 天空坠落的"流星"在触地前会突然定格,露出俑人面部惊恐的表情,它们唇间吐出的最后词语都是"天青釉"
- 沉没宫殿的廊柱上,刻着与《营造法式》如出一辙的卯榫结构,但材质全是汝窑开片瓷
"三千年前,窑神带着天青釉配方叛逃地球。"女子踢开脚边一个仍在抽搐的瓷俑头颅,那头颅突然用官话嘶吼"快逃",又迅速融化成乳浊釉,"导致母星防御体系崩溃,被漆祖趁虚而入。"
她突然拽过齐明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瓷片上。触碰到菱形釉面的刹那,齐明看到更恐怖的真相:
所谓"漆祖娘娘",实则是瓷裔文明研发的纳米釉料修复系统,其核心代码竟是用汝窑冰裂纹编写的自修复程序。因吞噬太多战场上的陶瓷残骸,进化出了吞噬本能。
"母亲为追回天青釉潜入地球,却被你们污蔑为天魔。"女子耳坠里的太极越转越快,青白二色开始分离,"现在,该清算了。"
5. 骨匣共鸣
当女子祭出本命瓷——那把形如新月的釉刀时,刀身上的"大观年制"铭文突然亮起。齐明怀中的骨匣应声开启,那根星尘石与天青釉融合的肋骨竟与耳坠产生量子纠缠。
女子惊愕地看着自己的耳坠被强行扯向骨匣,太极图案中的青白两色彻底分离——
青色部分化作林夏的虚影,她手中漆器里翻涌的正是天青釉原浆;白色部分凝成楚雨晴的轮廓,其胸口浮现出与女子相同的菱形瓷片印记。
"这是......守镜人的双生印记?"女子脸上的金缮纹突然崩裂,露出底下被釉化的皮肤——那里竟用瘦金体刻着"雨过天青云",正是传说中窑神盗走的天青釉配方。
齐明趁机抓住耳坠,透过旋转的太极图案,他看到二维世界的林夏正将青金色液体倒入漆器,动作与釉海里那些陶瓷器官完全一致。
"你母亲没告诉你吗?"齐明擦掉锁骨伤口渗出的血,那血液里闪烁着与星尘石同样的蓝光,"窑神偷釉料,是为了在漆祖觉醒前......救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