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第三位访客踏水而来。
黑伞下露出一双锃亮的皮鞋,伞沿抬起时,现出苏棠父亲苍白的脸——这位著名的茶叶化学家,此刻眼中泛着不正常的金芒。
"好久不见,小棠。"
他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的回响,右手举起个玻璃瓶,里面悬浮着几片发光的茶叶,
"赵家许诺给我最完美的实验体,却没说……你男朋友就是活体茶灵。"
新生阁地下传来远古茶树灵的咆哮,震得茶具纷纷碎裂。
女孩突然抓住周雨晴的手,玉坠在她掌心化为流金:"快!把血印按在茶柜第三层暗格!"
温言撞开扑来的赵家人,染血的手指按向暗格。
在血指印贴合瞬间,整座新生阁化作透明——
地底深处,虬结的茶树根须缠绕着水晶棺椁,里面沉睡的,赫然是面容如生的林素心与陆明远。
"原来他们一首在等……"周雨晴的眼泪滴落在玉坠化成的金液中,"等两脉茶血重逢。"
水晶棺椁中的陆明远突然睁开双眼,瞳孔中流转着翡翠色的光。
地底古茶树的根须如巨蟒翻腾,茶室地板寸寸龟裂。
苏棠父亲狂笑着举起试管,里面的"时之叶"萃取液泛起毒雾般的幽绿。
"爸!"苏棠嘶喊着冲进茶室,手中的平板投射出全息数据,
"你看看这个!赵家给你的萃取公式有致命错误——他们故意让你催化茶灵暴走!"
全息图中,赵家提供的化学式突然扭曲成一张狞笑的鬼面。
苏棠父亲踉跄后退,试管脱手坠向水晶棺。
千钧一发之际,陆远浑身浴血破窗而入。
他背后的图腾完全剥离皮肤,化作金光没入女孩手中的玉坠。
女孩的乌发瞬间雪白,眼中金芒如日,古老的祭词自她唇间流淌:
"以林脉为引,以陆血为媒,断契续缘,茶魂归位——"
玉坠炸裂成万千金线,缠住暴走的茶灵。
地底传来林素心温柔的叹息,水晶棺中的两人化作光尘,顺着根须注入古茶树心。
"不!"赵家男人掏出手枪对准女孩,"茶灵契约不能断!"
温言抡起铜茶壶砸中其手腕,周雨晴趁机将血印信纸按在暴起的树根上。
信纸自燃成碧火,赵老爷的虚影浮现,一掌击碎苏棠父亲手中的控制器:
"赵家罪孽,到此为止。"
古茶树发出清越鸣响,所有被赵家控制的"时之叶"同时枯萎。
苏棠父亲眼中的金芒消散,怔怔看着满地残叶:"我究竟……做了什么……"
暴雨骤歇,晨光穿透支离破碎的茶室。
重生的古茶树缩回地底,只在地板中央留下一株嫩绿的新芽。
陆远背后的图腾消失无踪,女孩的白发却再未恢复——那是林素心留给她的"茶灵印记"……
晨光穿过新生阁新换的竹帘,在茶席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周雨晴蹲下身,为怀里的小女孩绾起一缕白发——那是强行切断茶灵契约的印记,如今成了特殊的胎记。
"该叫你什么好呢?"
她轻抚女孩发梢,茶柜玻璃倒映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林姨说,你出生那天下着白茶雨……"
"叫茶茶。"温言端着药膳粥从厨房出来,腰间还系着绣有缠枝纹的围裙,
"陆远寄来的古茶谱里说,'茶'字本就有草木新芽的意思。"
女孩眼睛亮起来,伸手去够桌上的茶宠陶兔。
那只兔子是苏棠特意烧制的,耳朵里藏着一枚微型传感器——如今的新生阁,早不是单纯的茶室了……
3个月后,新生阁后院。
后院传来新闻播报声:"……赵氏集团涉嫌非法人体实验案今日宣判,主犯赵某某等十二人获刑……"
周雨晴关掉收音机。茶茶脖子上淡金色的茶芽胎记微微发烫——那是林素心留给她的血脉护符。
3个月前那场惊天审判中,正是这枚胎记里提取的茶灵基因,成了钉死赵家罪证的关键。
"苏棠姐姐说,她爸爸在疗养院种茶树。"
茶茶突然开口,指尖绕着陶兔耳朵打转,"他说要种出能治心病的茶。"
温言盛粥的手顿了顿。那个曾经偏执的科学家,如今在云南深山的疗养院里,日复一日记录着古茶树的生长数据。
偶尔寄来的信件里,总夹着几片改良后的"安心茶"样本。
傍晚时分,陆远和苏棠的视频通话准时响起。屏幕里是云南新建的茶灵研究所,玻璃房中几株银叶茶树正在开花。
"看这个!"苏棠兴奋地举起试管,里面的液体泛着月光般的色泽,
"从茶茶胎记提取的茶灵素,配合你改良的'归途茶方',终于能稳定储存记忆了!"
茶茶扒着屏幕问:"那我能把奶奶的样子存进去吗?"
陆远笑着摘下眼镜,露出再无图腾的干净后背:"当然,就像把茶香封存在陶罐里。"……
夜深人静时,周雨晴打开茶柜暗格。
新生的茶灵树苗在月光下舒展叶片,叶脉间隐约浮现金色文字——
"致后来人:
茶非枷锁,乃是渡舟。
林素心、陆明远 留"
窗外忽然飘起细雨,茶茶抱着陶兔睡得正香。
温言将新炒制的"安心茶"撒在屋檐下,深褐茶叶在积水里旋出小小涟漪,仿佛八十年前那杯未凉的茶汤,终于等到了续水之人。
月色如银,泼洒在新生阁后院的青石茶台上。
温言正往鎏银茶洗里注水,忽听得身后周雨晴的脚步声踩碎了蟋蟀的鸣唱。
"茶茶睡了?"他头也不回地笑问,"睡前又偷喝冷泡茶了吧?壶里少了一指深。"
周雨晴挨着茶台坐下,指尖着汝窑茶盏的冰裂纹:"这孩子,越发像你当年教陆远偷茶叶的模样。"
温言斟茶的手顿了顿。
月光在茶汤里晃出一轮金圈,映得他无名指上的旧戒痕忽明忽暗——那是他母亲临终前褪下的婚戒,三年前收进茶柜最深处。
"其实……"周雨晴突然按住他执壶的手,"我们该给茶茶一个真正的家。"
夜风掠过墙角的古茶树,抖落几片银叶。
温言看着叶片飘入茶海,荡起的涟漪里浮出茶茶白日里的话:
"温叔叔泡的月光白,比妈妈泡的多一丝甜。"
"上个月去办收养手续,"她反握住周雨晴的手,"工作人员问孩子该姓温还是周。"
茶吊子在红泥炉上发出细响,蒸腾的水汽模糊了周雨晴泛红的眼角:"我是想……若是能给她双姓……"
话未说完,温言己从茶巾下取出个锦盒。
盒中不是戒指,而是一对绞丝银镯,雕着缠绕的茶树与玉兔——正是茶茶最爱的陶兔模样。
"早托苏棠熔了母亲的婚戒重铸的。"
他将银镯浸入茶汤,镯上突然浮现出细密的茶纹,"陆远说用'归途'茶淬火,能让镯子随茶茶长大变换尺寸。"
周雨晴的眼泪终于坠入茶海。
檐角铜铃忽响,惊起夜栖的茶雀,扑棱棱掠过那株新生的茶灵树。
树梢最嫩的芽尖上,不知何时结出两粒红豆般的茶果,在月光下如心跳般明灭。
"等采下这茬春茶……"温言将银镯戴在周雨晴腕上,"就把东厢改成儿童室吧…"
夜风裹着陈年普洱的醇香,将未尽的话语酿成更深的月色。
虽然到现在他们还是清清白白,但茶吊子里的水,终究是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