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雪粒子砸在靖安王府朱红的宫墙上，簌簌地碎成冰渣。萧临渊裹着玄狐裘靠在紫檀榻上，看着铜炉里跳动的炭火，喉间突然涌上一阵腥甜。他偏头咳出一口黑血，落在雪白的鲛绡帕上，绽开狰狞的红梅。
"王爷！"侍立在旁的小厮吓得脸色惨白，"奴婢这就去请苏姑娘！"
萧临渊摆摆手，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不必。"他盯着帕子上的血迹，想起三日前那个雨夜。沈听雪赤脚踩在积水里，怀里紧紧护着药箱，发间的银铃沾着雨珠，在灯笼下泛着冷光。"萧临渊，你若再私自停了药，下次我便看着你毒发身亡。"她将药碗重重搁在案上，袖口滑落时，露出腕间新添的针孔。
铜门突然被推开，裹挟着刺骨的寒气。沈听雪提着药箱立在门口，素色襦裙上还沾着雪沫，发梢结着细小的冰晶。"王爷这是嫌命长？"她快步上前，指尖触上他滚烫的额头，"寒毒入髓第七年，还敢贪凉？"
萧临渊抓住她的手腕，指腹擦过那些密密麻麻的针孔："你又用自身做药引了？"他的声音发紧，想起昨夜在她医馆外，看见她将银针扎进心口，额间冷汗浸透了碎发。
沈听雪别过脸，抽出被握住的手："王爷还是先顾好自己。"她从药箱里取出玉瓶，倒出一粒泛着幽蓝光泽的药丸，"这是用千年雪参配的镇毒丹，可保你七日无碍。"
窗外的雪突然下得急了。萧临渊看着她单薄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开口："留下来陪本王用膳。"沈听雪的动作顿了顿，转身时鬓边的银铃轻响："王爷忘了？我是因灭门惨案致哑的不祥之人，岂敢玷污王府的碗筷。"
这句话像根刺扎进萧临渊心里。他当然记得初见时的场景——三年前，他中毒倒在乱葬岗，是她浑身浴血地将他拖回医馆。月光照着她染血的裙摆，她比划着"别出声"的手势，眼神比他腰间的寒铁剑还要冷。后来他才知道，她全家因救治妖邪被冠以通敌之罪，满门抄斩那日，她咬断舌根才逃过一劫。
"本王说无碍，便无碍。"萧临渊猛地咳嗽起来，黑血溅在桌布上，"还是说......沈姑娘不愿与我这将死之人多待？"
膳房很快送来晚膳。沈听雪安静地坐在下首，用银筷拨弄着碗里的白粥。萧临渊盯着她低垂的睫毛，突然想起前日在她医馆翻到的手记："寒毒侵体者，需以活人阳气为引，辅以千年灵芝......"字迹到此戛然而止，后面几页被火烧得残缺不全。
"张嘴。"沈听雪突然夹起一筷子鹿肉递到他嘴边，见他发怔，耳尖泛起薄红，"王爷若想活命，就别浪费药材。"萧临渊咬住鹿肉的瞬间，闻到她袖口淡淡的铃兰香，混着药草的苦涩，竟比御膳房的珍馐还要勾人。
深夜，萧临渊被一阵银铃声惊醒。他屏气凝神，看着沈听雪赤脚走进寝室，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她在榻前驻足片刻，伸手探向他的脉搏。萧临渊突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沙哑道："沈听雪，你是不是在骗我？"
沈听雪的瞳孔骤缩，挣扎间发间的银铃撞出凌乱的声响。萧临渊扯开她的衣襟，露出心口密密麻麻的针孔，以及用朱砂画的古老符咒："这根本不是普通的药引，你在用命换我的命！"
沈听雪偏过头，泪水滑落枕畔。她比划着手语："你本就活不过今年冬天。"指尖颤抖着指向墙角的药柜，"那些所谓的千年灵芝，不过是我用自己的心头血浇灌的毒蘑菇。"
萧临渊的吻突然落下来，带着近乎绝望的掠夺。沈听雪尝到他唇间的血腥气，想起白日里他咳出的黑血。她伸手环住他的脖颈，银铃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回响。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洒下碎银。
三日后，京城突然传出靖安王病愈的消息。萧临渊站在王府高墙之上，望着沈听雪医馆的方向。自那晚后，她便再未出现，只让人送来一封信："解药己配好，服下即可根除寒毒。不必寻我，就当从未见过。"
他捏着信笺的手青筋暴起，信纸边缘晕开深色的水渍。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暗卫单膝跪地："王爷！沈姑娘的医馆...被人纵火烧了！"
萧临渊赶到时，医馆己化作一片废墟。焦黑的梁柱间，他在灰烬里翻出半块银铃，铃铛内壁刻着细小的字："愿君...无忧..."他想起她教他识字时，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写，腕间的银铃蹭着他的手背，像羽毛轻轻扫过。
三个月后，边疆战事吃紧。萧临渊执意挂帅出征，出征前夜，他在书房发现一封未写完的信。沈听雪的字迹被泪水晕染："我曾以为，救活你是为了证明医者仁心。可当你问我为什么时，我才明白......"信纸到此中断，旁边搁着个小玉瓶，里面装着一粒泛着金光的药丸。
战场上的箭雨铺天盖地而来时，萧临渊想起沈听雪说过的话："寒毒入体者，最忌动情。"他挥剑斩断射来的箭矢，胸口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黑血顺着嘴角溢出，他却笑着将那粒金丹吞下，喃喃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宁肯毒发，也不愿独活。"
后来，有人说在乱葬岗看见过一男一女的身影。女子戴着面纱，腕间银铃轻响；男子背着药箱，神色温柔。每当夜幕降临，他们的影子就会映在医馆的断壁残垣上，仿佛在续写着未完成的故事。而靖安王府的书房里，那封未写完的信，永远停在了那句未说出口的告白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