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凌晨两点，急诊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苏月白摘下听诊器，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白大褂口袋里的薄荷糖早己融化成黏腻的一团。走廊尽头传来担架车轮碾过瓷砖的声响，混着家属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3床需要换药！"护士长的喊声穿透嘈杂。苏月白刚转身，就看见推着轮椅的男人跌跌撞撞冲进大厅。轮椅上的老人脸色青紫，脖颈间缠着呼吸机的管子。"救救我爷爷！"男人的声音带着哭腔，黑色羽绒服上还沾着雪粒。
心电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响起时，苏月白己经戴上了橡胶手套。老人的血氧饱和度持续下降，她迅速为他插上静脉留置针，余光瞥见男人攥着羽绒服口袋的手在发抖——那里露出半截黑色相机带。
"患者心跳骤停！准备除颤！"主治医生的声音响起。苏月白转身去拿除颤仪，却在金属外壳的倒影里，看见男人苍白的脸贴在抢救室的玻璃上，睫毛上凝着细小的冰晶。
凌晨西点，手术室外的长椅上。苏月白撕开新一包薄荷糖，发现坐在角落的男人正对着窗外发呆。月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肩头，将黑色相机包染成银灰色。"你爷爷情况稳定了。"她把温水递过去，"不过还需要观察。"
男人抬头时，苏月白注意到他眼底的血丝。他接过水杯的手指修长，指节处却沾着深色污渍："谢谢。我叫沈星河。"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金属，"能借个充电器吗？相机没电了..."
苏月白愣了愣，从抽屉里翻出数据线。沈星河道谢时，她瞥见他相机屏幕上未保存的照片——是凌晨三点的医院天台，月光把积雪映成幽蓝，云层间隙露出几颗黯淡的星星。
接下来的半个月，沈星河几乎成了急诊室的常客。他总在凌晨出现，有时带着刚冲洗好的照片，有时捧着便利店买的关东煮。苏月白值夜班时，常能看见他坐在走廊尽头，镜头对准窗外的夜空，手指在快门键上悬停很久。
"这张送给你。"某个雪夜，沈星河递来照片。画面里，医院的玻璃幕墙倒映着璀璨星河，前景处，苏月白穿着白大褂的剪影正低头写病历。她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小的影子，像振翅欲飞的蝶。
春末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苏月白在更衣室换衣服时，听见外面传来喧哗。跑出去就看见沈星河浑身湿透地被人架着，额角的血顺着脸颊流进衣领。"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手术！"她迅速推来轮椅，注意到他死死护着怀里的相机包。
麻醉灯下，沈星河的睫毛轻轻颤动。苏月白握着他的手，看着监护仪上平稳的心跳曲线。手术结束后，她在他的相机包里发现了一本破旧的笔记本，扉页写着："献给所有在黑夜里发光的人"。内页贴满照片，有极光笼罩的荒原，有流星划过的海面，还有几十张不同角度的急诊室夜景。
康复期的沈星河总缠着苏月白讲值班故事。他靠在病床上剪辑视频，把她描述的生死瞬间配上舒缓的音乐。"你知道吗？"某天他突然说，镜头对准苏月白眼下的青黑，"护士站的夜灯，比我拍过的任何星星都温柔。"
七月流火，疫情突然席卷城市。苏月白主动申请进入隔离病房，临走前，沈星河塞给她一个保温盒。打开是还温热的虾仁馄饨，底下压着张拍立得——照片里，她戴着护目镜，口罩上方的眼睛弯弯的，背后是凌晨五点泛着鱼肚白的天空。
防护服里的汗水浸透了衣衫，苏月白在给患者换药时突然眼前一黑。再醒来时，监护仪的滴答声格外清晰。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见沈星河趴在床边，相机屏幕亮着微光，画面里是她沉睡的侧脸，周围用荧光笔写满了"加油"。
"你敢死，我就把这些照片全删了。"沈星河红着眼眶，声音发闷。他打开手机，相册里存着上百段视频，有她给患者扎针的专注，有靠在椅子上打盹的疲惫，还有对着镜头比耶的傻笑。最新的视频里，沈星河举着相机站在空无一人的急诊大厅："月白，你看，星星都在等你回来。"
康复那天，沈星河带着她去了城郊的天文台。穹顶缓缓打开，璀璨的银河倾泻而下。他架好相机，镜头却始终对着她："我拍过北极光，追过流星雨，"他的声音混着望远镜的嗡鸣，"但最想定格的，是你眼里的光。"
深秋的银杏叶铺满街道时，沈星河的摄影展在美术馆开幕。主展厅的巨幅照片震撼了所有人——急诊室的深夜，苏月白举着应急灯冲向担架，身后的玻璃窗上，星光与灯火交织成网。照片下方的留言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患者的祝福。
闭展那天，苏月白在后台找到正在收拾器材的沈星河。他的相机包上挂着新的挂饰——是用医用橡胶手套剪成的星星。"下个月，我要去南极拍极光。"他突然说，喉结动了动，"一起吗？"
苏月白的手机突然震动，医院群里弹出新消息。她看着屏幕上的排班表，睫毛轻轻颤动："星河，急诊室需要我。"她取下脖子上的听诊器，金属冰凉，"但你拍的每一片星空，我都会在夜班时抬头看。"
沈星河笑了，举起相机按下快门。取景框里，苏月白站在满地银杏叶中，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薄荷糖包装纸，身后的天空，有流星悄然划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