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亲峡上空,湛蓝如洗,澄澈得不见一丝阴霾。
和煦的日光倾泻而下,温暖着每一寸土地。族人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庆祝着邪祟的彻底清除,峡谷中洋溢着劫后余生的轻松。伏羲站在人群外围,唇边也带着浅淡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未曾真正抵达眼底。眉宇间,一抹难以察觉的凝重,如同拂晓前最后的薄暮,挥之不去。
这片土地的意志虽然恢复了纯净,但那股源自地底深处的、若有若无的悸动,却像一根极细的芒刺,扎在他心神深处,隐隐作痛。并非尖锐,却持续不断。
夜幕悄然降临,繁星点缀天穹,本该清澈明亮,辉映大地。
伏羲独自立于部落边缘的高坡,远离了族人庆祝的篝火与喧闹,仰望着深邃的夜空。
星光黯淡,不复往日清辉,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尘埃悄然遮蔽。他凝神细辨,数颗平日里昭示吉凶、指引方向的主星,其位置竟出现了细微的、令人不安的偏离。它们不再清朗,反而透出一股压抑的晦暗,那黯淡的光芒无声地指向大地深处,与白日那股悸动遥相呼应。
伏羲的目光从星空缓缓收回,垂落地面。脚下的土地,依旧温厚沉静,似乎与白日净化后无异。然而,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在那厚实土层的更下方,一股微弱却异常执拗的躁动正在暗暗积聚、盘旋。那并非先前晶石碎片的尖锐恶意,更像是一种古老得近乎被遗忘的沉寂之物,正在被某种力量从亘古的沉睡中唤醒,带着令人心悸的茫然与深沉的不祥。这股气息,比祖巫残念更为幽深,更为原始,也更为……难以捉摸。
白日里,女娲在他身旁,笑容温柔,带着欣慰。他亦为显亲峡的安宁而释然。但此刻,独自面对这未明征兆,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再次压上心头。这不是结束,或许,只是一个更深麻烦的开始。
“兄长。”
身后传来女娲轻柔的呼唤,带着一丝不易察失的关切。她踏着月色而来,裙摆拂过草尖,悄无声息。显然,她也察觉到了伏羲的异样,以及这夜空的不寻常。
伏羲转过身,对她微微颔首,神色平静,只是眼中的思虑更深。“你也感觉到了?”
女娲走到他身侧,一同望向那片晦暗的星空,轻轻“嗯”了一声。“星辰失位,非同小可。地下的气息……也有些不对。”
伏羲沉默片刻。“此事,或许需要请教族中长者。”他轻声说道,目光深远,己然有了决断。
部落之中,有一位最为年长的智者,族人皆尊称其为“古榕长老”,因他常年静坐于部落中央那棵最古老的榕树之下。他须发皆白,每一道皱纹里都仿佛藏着岁月的低语与部族迁徙的记忆。这位长老对山川地理、古老传说知之甚深,是部落的活史书,更是许多疑难杂症的最后解答。
伏羲寻到他时,古榕长老正靠着粗壮的树干,手中把玩着几颗磨得光滑的石子,口中还哼着不成调的古老歌谣,神态悠然,仿佛部落的安危与他这老头子全无干系。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长老。”伏羲躬身行礼。
老者掀了掀眼皮,看到是伏羲,浑浊的眼中掠过一丝了然,嘿了一声:“怎么,那地底下的小虫子还没闹够?”
伏羲将白日净化晶石之事简述一遍,随即着重描述了夜晚星象的异变,以及那股从地底深处涌动不休的、更为原始的不祥之气。
听着听着,长老手中把玩的石子停了下来,哼着的歌谣也断了。他原本半眯的眼眸骤然睁开,那其中不再是平日的慵懒,而是闪过一丝罕见的惊异与凝重。
“星象隐晦,地气躁动……”长老沉吟着,枯槁的手指下意识地在虬结的树根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叩、叩”声响。周围族人玩闹的喧嚣,似乎都在这有节奏的敲击声中渐渐远去、静止。
他缓缓开口,声音苍老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伏羲耳中:“娃娃,你说的这情况,倒让老朽想起一桩被埋了不知多少年的旧事,和一个地方。”
伏羲神情一凝,专注地聆听。
“在吾族最初迁徙之地的更西面,翻过九座大山,趟过三条恶水,有一处名为甘泉镇的所在。”长老的眼中露出一丝追忆,仿佛在努力从尘封的记忆中搜寻。
“那里,曾有一眼神泉,名曰‘灵犀’。传说啊,是上古一位不知名的善神,怜悯生灵,以指点地,化出的神泉。泉水甘洌清甜,不仅能滋养万物,据说凡人饮之,百病不生;修士饮之,灵台清明。当年,甘泉镇周围百里,草木丰茂,生机勃勃,与今日这显亲峡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后来,不知何故,或许是几百年前,也可能是上千年前的事了,神泉突然开始逐渐枯竭。泉眼干了,那里的神明也再未显露过神迹。甘泉镇也随之败落,族人西散,如今怕是早己荒无人烟了。”
长老顿了顿,看向伏羲,神色变得严肃:“若说有何处能牵引如此深邃的地脉之力,又能反过来引动天象……或许,只有那曾经受过神明庇佑,又与大地本源相连的灵犀泉眼了。那地方,邪乎得很。”
老者的话语带着一丝不确定,毕竟年代太过久远,传说也多有模糊,却为伏羲指明了一个可能的方向。
甘泉镇。
灵犀神泉。
上古神明。
伏羲心中默念着这几个词,眼中光芒闪动。那潜藏的危机,或许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牵扯也更为古老。他必须亲自去探查一番。
“多谢长老指点。”伏羲再次郑重行了一礼。
老者摆了摆手,重新拾起石子,却不再把玩,只是看着它们出神。他浑浊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期许,更多的却是一股深藏的担忧。“万事小心。上古的隐秘,往往伴随着莫测的凶险。那地方……当年神泉枯竭,便有传言说,是地底有什么东西苏醒了,吸干了神泉灵力。真假不知,但绝非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