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台山到了。
山脚下，风是静止的。
曾经清新的草木气息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真空的、冰冷的死气。
伏羲仰头望去。山体依旧高耸，但那缭绕的云雾不再是洁白或水汽氤氲的青色，而是一种沉重的、带着污浊质感的铅灰。整座圣山的天灵盖，像是被灌满了肮脏的混沌。
女娲的指尖划过一块路边的山岩。岩石的触感冰冷滑腻，缺少了天然的粗粝，反倒有一种被岁月之外的力量反复盘弄过的油润感。上面甚至连一星青苔都未曾滋生。
“它知道我们要来。”女娲收回手，声音很轻。
“不。”伏羲的目光没有离开山巅，“它不是在等我们。”
“它在等所有人。”
那若有若无的古老吟唱声，在这里变得清晰了一些。它并非从山顶的某一个点传来，而是从每一块石头，每一寸土壤，甚至每一缕静止的空气中渗透出来，钻入人的神魂。宏大，古老，却又充满了扭曲的、引人堕落的韵律。
伏羲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
他记得这里。
他曾在这里的渭水之滨，看到龙马踏波而出，背负河图，天地间的至理在那一刻向他完全敞开。那时的山，充满了盎然的生机与最纯粹的灵性。
此刻，只有死寂在回应他的记忆。
“走吧，”伏羲的声音有些沙哑，“上去看看这东西的品味有多差。”
二人迈步踏上了登山的石阶。石阶古朴，却干净得过分。
当伏羲的脚掌落下的瞬间，他脚下的石板骤然亮起一道微弱的符文。那并非他当年布下的守护符文，而是一个全新的、充满了不祥意味的扭曲符号。符文的光芒是灰败的，亮起的瞬间便急速黯淡，仿佛生命被瞬间抽走。
女娲也踏上了一级台阶。
又一道不同的灰色符文亮起，然后熄灭。
“真是好客。”女娲看着脚下明灭的符文，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还专门为客人铺了路。”
一步，一个符文。一步，一次死灭。整条登山路，变成了一条通往地狱的献祭之路。
伏羲没有说话，只是每走一步，眼中的卦象就流转得更快一分，他在飞速地拆解这些符文的构造。这些符文的目的不是攻击，而是标记，是污染，是将踏上这条路的生灵，都变成献给某个存在的祭品。
吟唱声越来越响，它不再是模糊的低语，而变成了无数声音的重叠。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的声线交织在一起，用一种凡人无法理解的古老音节，赞颂着某个不可名状的存在。
终于，他们穿过一片枯死的树林，来到一处开阔的平台。
这里本该是能俯瞰渭水奔流的最佳地点。
那条启示过他的渭水，此刻己经断流。宽阔的河床干涸龟裂，巨大的裂缝如同大地丑陋的伤疤。在河床的正中心，一个新出现的泉眼，正汩汩地向外冒着黑色的粘稠液体。那液体散发着浓郁得令人作呕的混沌气息，将周围的土地彻底染成一片焦黑。
黑泉之上，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转动。
那是一个由无数人类与妖族的骸骨强行扭曲、拼接、纠缠而成的巨大图腾。惨白的骨骼上，刻满了与石阶上一般无二的灰色符文。宏大而邪异的吟唱声，正是从这具不断旋转的骸骨图腾中发出。
它在震动。
它在歌唱。
它在……召唤。
伏羲的瞳孔骤然收缩。不对，这结构不是为了召唤。能量的流向是向内的，它在吸收混沌，巩固自身。
他看向那黑色的泉眼，看向那扭曲的骸骨图腾，看向那些遍布山体的符文，一条条线索在他脑中连接成一个完整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形态。
那不是召唤阵。
女娲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骇人的明悟。她创造过生命，她能感受到那股力量，那是一种扭曲、黑暗、充满掠夺性的……创造。
“它在筑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