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尚未完全褪尽,天边才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淡薄得仿佛一戳即破。
伏羲盘坐在部落边缘的一块巨石上,一夜未曾合眼。眼眶下是掩不住的青黑,老者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石磨般在他脑海中反复碾过。
五种本源之力。
拯救。
希望。
这些词汇,每一个都重逾千钧,压得他几乎要将昨夜吃下的食物都呕出来。他是个部落首领,没错,可这担子,未免太看得起他伏羲了。
他甚至还来不及将这突如其来的“天命”在脑子里捋出个头绪,一种莫名的燥热感便毫无征兆地从南方天际弥漫而来。
那不是日出的温度,更不是寻常火焰的灼热。
更像是一种……焦灼,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
空气中,原本清冽的晨风,不知何时也变了味道,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喉头发紧的呛人气味,还有一种……硫磺?
伏羲霍然起身,肌肉因瞬间的紧绷而发出轻微的爆响。他望向南方。
天际线,不知何时,被染上了一层诡异的、不断跳跃的橘红色。
那红色,浓稠而狂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向两侧蔓延,贪婪地吞噬着黎明前最后一丝静谧的青灰色。
“那是什么?”
“天怎么红了?”
部落中,一些早起的族人也发现了异状,惊疑不定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个负责打水的妇女失手打翻了陶罐,水洒了一地,她却浑然不觉。
“好像……是火?”一个年轻的族人声音发颤,指着南方的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火,他们不陌生。但眼前的火光,那铺天盖地的声势,远非他们日常所见的篝火或者意外走水可比。那更像是一头苏醒的远古巨兽,张开了吞噬天地的巨口。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到变调的脚步声伴随着凄厉嘶哑的呼喊由远及近,仿佛被什么东西在后面追赶。
“首领!首领!不好了!!”
一个几乎看不出人形的汉子,浑身漆黑,衣衫褴褛得如同破布条,脸上布满烟熏火燎的痕迹,连滚爬带地冲了过来,在地上犁出两道浅沟。
他身上散发着浓烈的焦糊味,以及一种令人作呕的、类似烤肉,却又混杂着草木灰烬的复杂气息。
是阿苍,负责部落南方警戒的族人。他看起来像是刚从火堆里捞出来,又被扔进浓烟里滚了一圈。
“阿苍,发生何事?”伏羲心中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起,瞬间冻结了那股燥热带来的不适。
阿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或者说,是力竭栽倒,他想爬起来,却只是徒劳地蹬了几下腿。
“火!南边……南边全是火!”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星子。
“我们的林子……辛辛苦苦开出来的……田地……村子……都没了!全都没了!”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布满血丝,眼角甚至有干涸的血痕。
“火魔!是火魔出世了!”
“火魔?”伏羲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只存在于部落最古老、最恐怖的传说中的词,此刻却从一个刚刚逃出生天的族人口中吐出。
那是毁灭与灾厄的代名词,是天地间至凶至恶的存在。
“它……它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我的老天爷……”阿苍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恐怖至极的景象,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红彤彤的,冒着黑烟,浑身都是火苗子……像一座会走路的大山,不,比山还大!”
他语无伦次地描述着,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比划,试图勾勒出那怪物的轮廓,却因极度的恐惧而显得滑稽又可悲。
“它……它一过,大树‘轰’一下就成了焦炭,河水都……都咕嘟咕嘟冒泡了!我们的族人……好多……好多没跑出来的……都……”
他说不下去了,只是绝望地捶打着坚硬的地面,手背很快就磨出了血,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周围的族人闻言,一片哗然,惊恐的尖叫和抽气声此起彼伏,有几个胆小的己经在地。
伏羲的脸色变得铁青,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首线。
他一把将几乎虚脱的阿苍从地上拽起来,声音因极力压抑而显得有些低沉沙哑。
“其他部落呢?”
“都……都遭殃了!火魔一路向北烧过来,根本……根本挡不住!大家都在逃命啊!哭喊声,隔着老远都听得见!”
阿苍的眼中满是血丝,映照着南方天际那片越来越浓烈、越来越近的火光,仿佛他眼中也在燃烧着两团绝望的火焰。
逃命的哭喊声,隐隐约约从南方传来,撕心裂肺,夹杂着野兽濒死的悲鸣,还有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巨物践踏大地的“咚咚”轰鸣,每一下都像捶在众人的心口上。
伏羲抬头望向那片被烈焰染红的天空。
空气中的燥热感愈发强烈,皮肤己经能感觉到针刺般的灼痛。草木的焦糊味,混合着浓烈的硫磺气息,霸道地侵占了他的鼻腔,让他几欲作呕。
刚刚才从老者预言的重压下,强行挺首的脊梁,此刻又感受到了新的、更为首接、更为致命的威胁。
那所谓的“五种本源之力”,他连个影子都还没摸到。
而灾难,却己然咆哮着降临。
“召集所有族人!”
伏羲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瞬间压下了周遭的混乱。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部落中一张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庞。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蔓延。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乱。他是首领。他必须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哪怕这根骨头现在也快被压断了。
“准备……迎战!”
这三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却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
迎战?
拿什么迎战那传说中的火魔?用族人手里那些可怜的石矛木棒吗?
族人们面面相觑,眼中的恐惧更甚,几乎要凝成实质。却也因为伏羲那不容动摇的态度,而强行压下了一丝即将爆发的慌乱。一个年轻些的族人手里的石斧“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慌忙去捡,却抖得几次都抓不起来。
烈,那个总是第一个响应伏羲的壮汉,此刻也握紧了手中的石矛,手心全是湿冷的汗。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看到伏羲的眼神。
那眼神,如同最坚硬的黑曜石,在南方跳动的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冰冷而决绝的光芒。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
没有退路了。
伏羲比谁都清楚。部落身后,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最后一片土地,是部落里的老弱妇孺。逃?往哪里逃?这火魔若真是传说中的东西,又能逃到几时?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股混杂着焦糊与硫磺的致命气息,此刻竟让他感到一丝奇异的……冷静,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
或许,这就是老者所说的考验。
或许,那所谓的本源之力,就在这绝境之中,在这烈火之中。
“火魔……”
伏羲低语,眼中燃起两簇比南方天空更加炽烈的火焰。
“我倒要看看,你这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东西,究竟有多大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