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穿透一切的歌声,如同一缕在永夜中燃烧的残烛,指引着他们穿越绝望的废墟,最终寻到了这片被遗忘的黄土高原。
最后一处祭坛,便藏匿于这高原腹心深处,一个不起眼的、几乎被风沙彻底掩埋的地穴入口。
他们的脚,沾染着一路的尘与血,刚刚踏上那片祭坛的土地。
大地,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声沉闷至极的抱怨。
紧接着,脚下坚实的触感瞬间消失。
一个深不见底的裂口在众人脚下张开,黄褐色的土浪翻滚,仿佛巨兽贪婪的喉咙,将光明与惊呼一并吞噬。
坠落感突兀而猛烈,将所有人的心都抛向了冰冷的虚空。
尖叫声被浓稠的尘土堵塞在喉咙里,化为断续的呜咽。
目之所及,一片混沌的黄,那是纯粹的、厚重的黄土,带着死亡般的窒息感。
他们如同被随意抛弃的石子,跌入这大地深处不可测的迷宫。
撞击并非预想中的坚硬,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柔软,以及随之而来的黏滞。
松软的黄土接住了他们,却也像流沙一般,迅速地将肢体缠绕、吞噬。
伏羲只觉天旋地转,随即身体被厚重的土层包裹,一股巨大的压力从西面八方袭来。
身旁的女子发出一声闷哼,显然也承受着同样的重压。
他们并非唯一,周围影影绰绰,是其他同伴在泥土中挣扎的轮廓,绝望而无力。
空气稀薄,混杂着泥土的腥气与古老的腐朽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坟墓的尘埃。
“轰隆隆——”
大地深处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研磨声,仿佛有无形的巨手正在搅动这片黄土构成的囚笼。
他们所在的土穴,那些原本看似松散的黄土墙壁,竟然开始缓缓地、却又无可抗拒地向内挤压。
最初只是细微的蠕动,泥土簌簌落下。
片刻之后,那股压力骤然增强,带着要将一切碾为齑粉的意志。
这不是自然的塌陷。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陷阱,一个用大地本身构筑的绝杀之局。
“救命……墙……墙在动!”
有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被活埋的恐惧,但很快便被更沉重的土石压力所淹没。
摇曳的微弱光芒下,土墙步步紧逼,投下的阴影如同死神的镰刀,不断收割着他们生存的空间。
那女子咬紧牙关,周身仅存的微光奋力抗拒着涌来的泥土,她的眼神在昏暗中望向伏羲,带着询问,更带着一丝不屈。
伏羲却在此刻闭上了双眼。
他的脸庞在纷乱的尘土中显得异常平静,仿佛外界的崩塌与他无关。
挤压的土墙己经触碰到了他的衣袍,冰冷而沉重。
他没有反抗这股物理上的力量。
他的心神,沉入了更深邃的层面。
这黄土的意志,这大地的怒火,并非全然的暴虐,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沉睡己久的悲鸣。
伏羲的指尖轻轻颤动,在身前虚划,勾勒出一个古老而厚重的符号。
坤。
大地之母,承载万物。
他的唇瓣微动,一串低沉而富有韵律的音节,从他胸腔中缓缓流淌而出,不似歌谣,更像是一种与古老存在对话的语言。
“坤厚载物。”
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土石的挤压,清晰地传入每个濒死者的耳中。
正在疯狂挤压的土墙,那股一往无前的毁灭之势,似乎有了一刹那的迟滞。
仿佛一头暴怒的巨兽,在即将噬咬猎物的前一刻,忽然听到了某种熟悉的呼唤。
周围的黄土中,有极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金色光点开始闪烁,如同沉睡亿万年的星辰被唤醒。
伏羲的语调沉稳,带着一种源于太古的悲悯与坚定,继续吟诵。
“德合无疆……”
他的声音与大地深处的某种脉动渐渐合拍。
那不再是单纯的言语,而是法则的共鸣,是生命对生命本源的呼唤。
挤压的土墙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异响,不再是单纯的推进,反而像是在两种力量的撕扯下犹豫不决。
自伏羲的掌心,一抹温润如玉的微光缓缓亮起,透过厚重的黄土,向外渗透。
光芒所及之处,原本坚硬冰冷的泥土,竟奇异地变得柔和,仿佛被无形的手轻轻抚过。
那股令人窒息的碾压力,正在一丝丝地减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