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的身影出现在那片光亮之中。
他身后的铁甲洪流,是此刻咸阳城内唯一的秩序。
李由拄着剑,半跪在地。
鲜血浸透了他的甲胄,凝固成暗沉的紫黑色。
他抬起头,望向扶苏。
那张年轻的脸庞,此刻写满了疲惫与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罪将李由,恭迎公子扶苏。”声音沙哑。
扶苏翻身下马,甲叶轻响,动作从容不迫,却似有千钧之力,压得周遭的嘈杂都低了下去。
他走到李由面前,亲自伸出手。
“李将军,辛苦了。”扶苏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李由被扶起,甲胄上的血污散发出浓重的腥气。
他望着扶苏,嘴唇动了动:“若非当日公子手下留情,何谈今日。”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扶苏拍了拍他的肩膀,“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你能为大局着想,弃暗投明,我很欣慰。”
他顿了顿,目光深远:“令尊一生功过,天下人自有公论。待尘埃落定,我会亲自下诏,为他正名,还其清白。”
李由身体剧烈一震,猛然抬头,眼中迸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化为深深的激动。他张了张口,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化为一句:“多谢公子!李由……李家,愿为公子效死!”
这一言,重逾千金。
心中最后那点因家族立场而生的犹豫,此刻烟消云散。
扶苏微微颔首,目光越过李由,投向城内深处那未散的硝烟与隐约的杀伐声。
“咸阳,还未真正平定。”他转向身后的传令官,“传令下去,各部即刻肃清城内残余抵抗。胆敢顽抗者,杀无赦!”
“趁火打劫,扰乱治安者,同罪!”
命令不带半分迟疑,字字如铁。
周围的将士们闻令,精神陡然一振,高声应诺。他们追随的这位公子,平日温文尔雅,此刻却显露出果决狠辣的一面,这让他们更为信服。
“胡亥与赵高,必须活捉。”扶苏补充,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寒意,“我要让天下人亲眼看看,窃国乱政者,究竟是何下场。”
此刻,韩信早己如一柄出鞘的利剑,率领先锋部队杀入城中,首扑顽抗最烈之处。他所过之处,忠于胡亥的禁军土崩瓦解,他们的抵抗在精锐的北地军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
城中乱象丛生,不仅有残余禁军,更有一些打着勤王旗号,实则趁火打劫的小股势力。一队顶着“义军”名头的人马,刚砸开一座富商府邸的大门,为首的头目正狞笑着将一个装满金银的箱子往马上拖,口中还骂骂咧咧:“他娘的,总算捞着点实在的!”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从他张开的嘴巴射入,穿透后颈。那头目双目圆睁,哼也未哼一声便栽下马来。紧接着,数十名扶苏亲卫如猛虎般扑上,刀光闪过,这伙所谓的“义军”顷刻间便成了地上尸骸。
“公子有令!”一名军官高声宣布,“凡阻挠大军行动,或趁乱劫掠者,视为叛逆,立斩不饶!”
扶苏的中军稳步向皇宫方向推进。
沿途,血腥与秩序并存,倒下的乱兵与被迅速控制的街区交替出现。百姓们从门缝、窗隙中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初时惊恐,但当他们看到那些纪律严明、秋毫无犯的军队,看到那些被斩杀的乱兵和趁火打劫者,眼神中渐渐燃起了希望的光。
咸阳宫内,昔日的辉煌被硝烟与血色笼罩。
胡亥汗透重衣,在一群同样面无人色的内侍簇拥下,跌跌撞撞地奔逃,早己没了往日的半分骄横,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赵高呢?赵高那个阉贼死哪里去了!让他来见朕!”胡亥尖声嘶吼,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回答他的,只有宫墙外越来越清晰的喊杀声和兵器碰撞声。
赵高?此刻的赵高,早己脱去了一身显赫的官服。他换上了一身最普通的内侍衣裳,甚至在脸上抹了些灰土,佝偻着腰,混在逃窜的宫人中,小心翼翼地朝着一处偏僻的角门挪去。这道门,他早就做了手脚,自信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
只要逃出宫,他还有机会,他暗藏的势力,他联络的人……他绝不会就这么完了!
“陛下,快,这边!”一名贴身的老宦官拉着胡亥的衣袖,几乎是拖着他拐入一处荒僻的宫苑。这里杂草丛生,看来久无人至。
“这里…这里安全吗?”胡亥上气不接下气,双腿抖得几乎站立不住。
“暂时…暂时安全,叛军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的……”那宦官话音未落,苑门外突然传来整齐划一的甲胄摩擦声,沉重而富有节奏,仿佛死神的脚步。
“哐当”一声,本就残破的苑门被一脚踹开。数十支火把熊熊燃烧,将整个小院照得如同白昼,也映亮了胡亥那张因绝望而扭曲的脸。
韩信手提一杆仍在滴血的长枪,缓步踏入苑中。他玄甲染尘,面容冷峻,身后甲士如林,杀气腾腾。
“秦二世胡亥,”韩信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束手就擒吧,可免受刀兵之苦。”
这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胡亥心上。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屎尿齐流,散发出一阵恶臭。身旁的内侍们更是魂飞魄散,纷纷跪地磕头,口称“将军饶命”。
另一边,赵高眼看角门就在数步之外,心中一阵窃喜,嘴角甚至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起来,伸手便要去推那扇象征着生路的门。
就在此时,他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未等他稳住身形,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赵高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他僵硬地,一寸一寸地回过头。
火光下,一张年轻而俊朗的脸庞映入眼帘,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却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
“赵高,别来无恙。”扶苏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比冬日的寒风更能钻入骨髓,“本公子,等你很久了。”
赵高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那双平日里阴鸷狡黠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全然的死灰。他精心准备的逃亡计划,他所谓的后手,在这一刻都成了笑话。
他知道,这一次,是真的,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