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城·楚家演武场,破晓时分
天幕低垂,残星未褪,沧澜城笼罩在一片青灰色的雾霭中。楚家演武场的青石砖上凝着薄霜,寒风裹着细雪掠过屋檐,发出刀锋般的呜咽声。场边立着九根盘龙石柱,柱身斑驳的裂痕间爬满枯藤,像垂死的巨蟒缠绕着这座百年世家的衰败。
楚狂歌单膝跪在演武场中央,断剑的残刃深深扎入石缝。他喉间腥甜翻涌,齿间咬着一口淤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晨风掀起他残破的衣摆,露出腰间一道狰狞的旧疤——那是三年前灵脉测试时,被萧家嫡子萧厉用雷鞭抽出的烙印。
“楚家少主?”讥诮的嗓音自头顶传来。
萧厉踩着玄铁云纹靴踏上青砖,鞋底碾过霜花时爆出细碎的冰晶。他身后跟着十余名萧家弟子,绛紫锦袍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刺目如毒瘴。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几名楚家旁系子弟缩在角落,目光躲闪如惊鼠。
“沧澜大比在即,你这灵脉淤塞的废物,也配占着楚家名额?”萧厉指尖一勾,楚狂歌怀中的祖传玉佩忽地腾空,被一团噼啪作响的雷光裹挟着悬在众人头顶。玉佩通体莹白,中央却有一道陈年裂痕,此刻在雷光中诡异地泛起血丝。
楚狂歌瞳孔骤缩。
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听说这破烂是你娘临死前攥在手心的?”萧厉掌心雷光暴涨,玉佩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连句遗言都没留,就瞪着眼咽了气,对吧?”
雷蛇猛然炸裂!
玉佩“咔嚓”裂开一道新痕,一缕暗金色液体自裂缝中渗出,竟如活物般钻向楚狂歌心口。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眼前蓦地闪过破碎画面——
血月当空,白骨垒成的高台上,一柄血色战戟贯穿天穹;
战戟末端缠绕着锁链,锁链另一头没入他的心脏。
“呃啊——!”楚狂歌低吼一声,五指深深抠入青砖。
萧厉却以为他在痛苦挣扎,靴底狠狠碾上他的肩膀:“楚家早该把这名额让给我萧家!你爹瘫在床上等死,你娘是来历不明的妖女,而你……”他俯身贴近楚狂歌耳畔,雷光故意灼过对方锁骨旧疤,“连条丧家犬都不如!”
围观弟子哄笑骤起。
无人看见,楚狂歌染血的视野中,玉佩深处浮出一柄战戟虚影。那虚影与记忆碎片重叠,戟刃上滴落的血珠竟在幻象中化作两个古篆:
「葬天」。
萧厉抬脚将楚狂歌踹向石柱。
“砰!”
后背撞上盘龙柱的瞬间,楚狂歌掌心贴住地面,一股灼流突然自地底涌来。青砖缝隙无声龟裂,蛛网般的暗金色流光在霜面下游走,转瞬即逝。他耳畔炸开一声闷响,仿佛万丈深渊下有铁链绷断,震得神魂几乎离体。
“装死?”萧厉冷笑,雷光凝成长鞭抽向楚狂歌面门。
鞭影将至的刹那——
“轰隆!”
真正的雷鸣自天际滚落,一道紫电劈中演武场东角的古槐。焦臭味弥漫的瞬间,所有人心头一悸。那雷声太近了,近得像贴着耳膜炸开,又仿佛……是从地底传来的。
楚狂歌踉跄起身,喉间鲜血滴落在地。
血珠触地的刹那,暗金流光再度闪现,如饥渴的蛇群吞噬了血迹。
“差点忘了。”萧厉突然压低嗓音,雷鞭化作细针抵住楚狂歌咽喉,“你娘二十年前突然出现在沧澜城时,怀里还抱着块刻满鬼画的骨片……听说城主府的秘库里,至今收着她那件血衣。”
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楚狂歌瞳孔骤缩。
母亲临终前的画面猛然浮现——
苍白的手指死死攥住他的衣襟,染血的唇颤抖着吐出几个字:“别去神域……永远别去……”
萧厉背后忽地扭曲了一瞬。
一缕黑雾自他衣领渗出,隐约凝成一对漆黑的魔纹羽翼。那羽翼仅存一息便消散,却让楚狂歌浑身血液冻结。
——三年前灵脉测试当日,萧厉背后也曾闪过同样的虚影!
“够了。”
苍老的嗓音突兀响起,一名佝偻着背的老乞丐拄着木杖踏入演武场。他浑身酒气,破麻衣上沾满泥垢,浑浊的右眼却死死盯着萧厉:“欺负个小娃娃,萧家如今只剩这点气量?”
萧厉面色一沉:“哪来的老狗……”
话音未落,老乞丐木杖轻点地面。
“咚!”
方圆十丈内的青砖同时崩裂,暗金色流光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成巨大牢笼!萧家弟子惨叫倒地,七窍渗出黑血。萧厉暴退数丈,雷光在掌心凝聚成剑,瞳孔却因惊骇而收缩:“太古封印术?你到底是——”
老乞丐充耳不闻,转头看向楚狂歌。
西目相对的刹那,楚狂歌心脏剧颤。
老人左眼竟是一片纯粹的暗金,眸中倒映出他心口盘旋的战戟虚影。
“时候到了。”老乞丐沙哑一笑,木杖猛然刺入楚狂歌胸口!
没有疼痛。
只有浩瀚如星海的记忆涌入脑海——
九霄云巅之上,银甲战神手持战戟独战百万神魔;
月神殿中,神女泣血折断情丝锁;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只缠绕魔纹的手,将染血的神骨抽出他的脊梁……
“啊啊啊啊——!”
楚狂歌仰天嘶吼,暗金纹路自心口蔓延至全身。玉佩彻底炸裂,一柄虚幻战戟自他掌心凝出,戟刃所指之处,空间寸寸崩塌!
萧厉的雷剑尚未劈落便化作齑粉。
“不可能!你明明是个废……”惊恐的尖叫戛然而止。
战戟虚影划过脖颈的瞬间,萧厉头颅高高飞起,眼中最后的画面是楚狂歌暗金色的瞳孔,以及他身后缓缓浮现的、身披血铠的巨人虚影。
暴雨倾盆而下。
楚狂歌跪在血泊中,战戟虚影逐渐消散。老乞丐早己不见踪影,只剩一句传音在耳畔回荡:“去葬神渊……找你的战甲……”
他颤抖着按住心口,那里跳动着不属于人类的频率。
“少主!”颤抖的呼唤自身后传来。
楚狂歌回头,看见在地的楚家老仆。老人手中捧着母亲遗留的骨片,此刻正发出妖异的红光。骨片表面浮现出扭曲的文字,那文字与玉佩中的古篆同源——
「混沌开,战魂醒」
远处突然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
沧澜城地底,三千丈深处。
锈迹斑斑的青铜锁链一根接一根崩断,黑暗中睁开无数双猩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