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蓉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唇瓣溢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疼……”。声音沙哑,尾音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原本紧紧搂着她的陆深浑身一僵,手臂瞬间松了力道。他俯身时发梢垂落,几乎要扫到钱蓉的额头,瞳孔里漾起惊喜的涟漪:“你醒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试探着探向她的额角,悬在半空又生生顿住,生怕触碰会让她再度陷入昏迷。
钱蓉眨了眨湿漉漉的杏眼,目光像刚学会聚焦的幼兽般游移不定。她的脖颈艰难地转动,打量着周围,水里游来游去的小鱼让她眼睛突然亮起:“哥哥,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好玩呀。”说话时唇角不自觉扬起弧度,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语气里满是孩童般的天真雀跃。
陆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强迫自己声音保持平稳:“你……不知道这是哪里吗?”话音未落,就见钱蓉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发丝随着动作飘动,在她脸颊边晃来晃去。
陆深突然感觉呼吸一滞。少女眼中流转的清澈太过纯粹,就像初春融化的雪水,没有丝毫算计与防备。往日钱蓉望向他时,眼底总有藏不住的关切与小心翼翼,此刻却如同面对陌生人般,只有最原始的好奇与信任。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钱蓉的手指还在微微发抖,显然是因陌生环境而不安,这绝不是装得出来的。而且,她叫自己“哥哥”,这太诡异了。
陆深的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住钱蓉的脸,“哥哥?”他下意识重复着这个称呼,喉间像是卡着根带刺的藤蔓。
往日里钱蓉唤他时,声音总带着三分调侃七分温柔,尾音会不自觉地上扬,像江南三月的柳絮般令他心中发软。可此刻这声“哥哥”,脆生生的,仿佛是从云端坠落的银铃,带着未经世事的懵懂。
更令他脊背发凉的是钱蓉看他的眼神。少女歪着头,那双含着水光的杏眼过于清亮。她盯着他敞开的衣襟,赤裸的胸膛,目光灼热得近乎贪婪,却又在陆深回望时,像受惊的小鹿般慌忙移开视线。这种陌生的、坦荡的好奇,与记忆中那个低垂着眼帘、偶尔斜瞥他一眼的钱蓉判若两人。
陆深的指节捏得发白,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他忽然想起那个满是符咒的石室,想起那个青铜鼎,想起那些念咒的巫师,此刻想来,那些符咒对她会起什么作用,仅仅是身体上的伤害还是……”
“哥哥不喜欢我这么叫你吗?”钱蓉的声音带着委屈,伸手拽住他的衣角轻轻摇晃。陆深低头,正撞见少女湿漉漉的眼神,仿佛被雨水打湿的桃花,无辜又可怜。
他鬼使神差地抬手,指尖刚要触到她泛红的眼角,却在距离半寸时猛地收回。他这个动作,钱蓉以前总会不自觉避让,眼睛嗔怪的控诉着他,此时却没有半分动作。
陆深猛地将怀里的玉佩狠狠攥进掌心,他猛然清醒,意识到眼前的钱蓉,或许早己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而她失去的,究竟是记忆,还是……某些更可怕的东西?
“哥哥说我叫蓉蓉吗?”少女清脆的声音惊碎他的思绪。钱蓉拍着手笑起来,腕间银铃叮咚作响,像是撞碎了一汪清泉。她眼底倒映着陆深紧绷的面容,突然伸手去够他垂落的发梢:“真好听的名字,比我在梦里听到的声音都好听。”
梦里?陆深瞳孔骤缩,伸手扣住她纤细的手腕,指尖触到的皮肤温软细腻。钱蓉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瑟缩,眼眶瞬间泛起水光:“哥哥,疼……”
陆深猛然松手,喉间溢出一声艰涩的叹息。他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伸手理了理她凌乱的鬓发,指尖擦过她眉心时,她眉心若隐若现的一颗朱砂痣突然灼得他指腹发烫:“对,你是蓉蓉。”
他弯腰将少女打横抱起,玄色衣袍裹住她单薄的身躯,“哥哥现在带你回家。”
踏出洞口的刹那,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陆深望着眼前的祭坛,不免又想起去年钱蓉在祭坛跳舞的样子,真让人心动啊!
怀中的人突然将脸埋进他颈窝,温热的呼吸扫过皮肤:“哥哥,我好像闻到了花香。”她天真烂漫的话语让陆深脚步微顿,一瞬间满心旖旎化为乌有。此刻,分明有若有似无的曼陀罗香气,渗入他的肺腑。
暮色中的南辰皇宫,琉璃瓦在夕阳下泛着鎏金的光,层层朱门次第洞开。南辰帝握着钱蓉的手,指腹抚过她腕间新添的薄茧,眼眶微微发红:“圣女受苦了。”钱蓉吃惊地道:“圣女?什么圣女呀?”
陆深连忙向父皇使眼色,南辰帝想到儿子跟他说的一切,赶紧说,“蓉蓉,蓉蓉受苦了。”
御案上还放着未批阅完的奏折,此刻却被他随意推到一旁,目光始终紧锁在钱蓉清减的面庞上。
话音未落,又瞥见钱蓉天真可爱的脸庞,不自觉收敛了怒容,展颜笑道,“你就是父皇最疼爱的小公主。”亲手为她重新裹紧披帛。
窗外暮色渐浓,宫灯次第亮起,将二人的影子叠映在蟠龙柱上。南辰帝一边听着钱蓉描述扶桑花是多么多么香,温泉水是多么多么暖,喉结几次滚动,终于抬手轻轻抚了抚她额顶的头发,声音里满是疼惜:“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南辰国在深山修炼的小公主回来了,小公主天真烂漫,心地善良,双手似有魔力。
蓉蓉公主轻盈跃下软轿,指尖不经意扫过轿夫皲裂的掌心,常年负重留下的茧子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她浑然不觉自己的神奇,仰头望着九重宫阙惊呼:“原来父皇的宫殿这么高!”
宫墙深处很快流传起奇事。御花园的瘸腿野猫在公主抚摸后,突然灵巧地跃上太湖石;不慎烫伤的小宫女被公主雪白的手指覆住伤口,焦黑的皮肤瞬间恢复如初。
“那双手……莫不是天赐的神医圣手?”宫里人暗地里偷偷称奇。
蓉蓉全然不知这些暗流。此刻她正蹲在御膳房后巷,用沾满草屑的手着受伤的信鸽。鸽哨声响起时,她笑得眉眼弯弯,却没注意到檐角暗处,有双眼睛将这神奇的一幕牢牢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