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漏滴答声里,钱大夫人白氏带着钱蓉踏入慈宁堂,鼻尖先撞上浓郁的沉水香。
钱老夫人斜倚紫檀美人榻,金丝毯上卧着的波斯猫儿懒洋洋抬眼,正是堂妹钱霏儿的爱宠“雪球”。
“给母亲请安”。白氏行礼。
“给祖母请安。”钱蓉跟着屈身行礼。
钱老夫人道:“起来吧。”
“大房媳妇身子可好些了?”
白氏慌忙答:“好多了,多谢母亲挂念”。
老夫人看向钱蓉,轻哼了一声,“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学学规矩。”
却见二婶王氏轻笑:“哎吆,大嫂怎么出来了?果然女儿回来,这病体就痊愈了。”
只听二叔钱益捋着胡须轻咳两声,她立刻闭嘴。
身后钱明远斜靠门框,手里转着翡翠扳指,似笑非笑望着钱蓉。
钱霏儿适时捧来茶盏,月白裙角扫过钱蓉鞋面:“祖母,喝茶。”
老夫人慈爱的看着钱霏儿,“好,好,还是霏儿贴心”。
“姐姐在外面不知多辛苦,回来家得多享享福。这是祖母房里的雪顶龙,给姐姐也尝尝吧。”
老夫人顿时面色就不大好看,神情不愉。
雪球突然跳起来抓向钱霏儿的金丝穗子,她惊呼着后退,却故意围着钱蓉转,雪球抓破了钱蓉裙角。
钱蓉余光瞥见分明是钱霏儿戳了它后腰。
“当真是晦气。”
老夫人皱眉命婆子捉了雪球出去。
“明远下月及冠,慈宁堂要净净火气。白氏,你房里那对和田玉镇纸,明日送来。”
白氏攥着钱蓉的手发抖,那镇纸是她的陪嫁。
钱明远却凑过来:“堂妹许久没见,可还认得哥哥?”
酒气混着脂粉味扑来,钱蓉后退半步。
“在大街上,你可一点也不像是认识我啊!倒是跟那个俞家小子亲热的很。”
钱蓉正色,“我前些时磕住了头,忘记了许多人和事。何况你在大街上仗着人多势众,调戏良家女子,谁敢认得你。”
老夫人这时抬眼喝到:“胡闹!明远的及冠礼才是大事,都给我安分些!”
晚膳时,钱蓉被安排在末座。
钱明远夹着肘子往她碗里堆:“多吃点,别瘦得风一吹就倒,丢我钱家脸面。”
二婶掩嘴笑:“是啊,不像霏儿,每日跟在老太太身边学,将来必是贤妻良母。”
钱蓉捏碎手中的蜜饯,糖浆渗进桌布,在月光下映出暗纹。
恰似慈宁堂梁上的饕餮兽纹,张开大口,要将人连骨带血吞尽。
她抬眼时,正撞上钱益阴鸷探究的目光,而钱霏儿正殷勤地用帕子替老夫人擦拭嘴角。
“祖母今日精神真好。”钱蓉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那帕子,“好像那帕子刚才雪球抓过。”
二婶脸色微变。
钱霏儿的手指顿了顿,笑道:“姐姐眼花了,这不是那个帕子,我早换了帕子了。”
铜灯突然爆了灯花,钱蓉在阴影里勾起嘴角。
这顿团圆饭,哪里是阖家欢,分明是豺狼环伺的猎场。
她摸着沐白送的玉佩,心里微微一暖。忽然抬眸看向月洞窗外,那里站着个灰衣小厮,正对着二叔比了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