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朵握着鸡毛掸子的手指己经发白，玻璃橱窗后的古籍在射灯下泛着冷光。
图书馆转角的老式座钟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和三天前那个雨夜的敲门声在她脑海里反复重叠。
那是个暴雨倾盆的傍晚，木鱼临走前塞给她的伞还立在玄关。
当她打开门，看见西装笔挺的男人和戴着珍珠胸针的女人站在门口里，雨丝正顺着男人的伞骨滴落在水泥地上。
“小朵，这是我爸妈。”木鱼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机场广播的嘈杂，“他们说来看看你吗？别紧张，不用管他们说什么，你先都不用往心里去。我采访完就回来。”
木鱼妈妈的指尖轻轻划过旧书泛黄的扉页，粗糙的指腹着纸页上若隐若现的折痕，仿佛在触摸一段被时光尘封的往事。
她垂眼瞥向玻璃茶几，那杯速溶咖啡早己凉透，褐色的液体表面浮着一层油光，杯壁上还凝着几滴未干的水珠，像谁不小心落下的泪。
“你在图书馆工作？”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尾音微微上挑。
阳光透过纱窗斜斜切进屋里，在她眼角的皱纹里织出细密的金线。
指尖顿在书页上“普希金诗选”几个褪色的钢笔字上，她的喉结轻轻动了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既想往外涌，又被某种力量硬生生按住。
茶几上的咖啡杯旁，摊开的报纸被风吹得掀起一角。
停留了片刻，她忽然伸手握住咖啡杯，瓷杯在她掌心发出细微的磕碰声。
她抬起头，窗外的法国梧桐正沙沙作响，光影在她镜片上晃成一片模糊的光斑，让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你这个孤女的身份和木鱼实在是不般配……”
咖啡杯被轻轻放下，杯底与玻璃桌面碰撞出清浅的响，惊飞了停在窗台上的麻雀。
“木鱼从小聪明，画画很有天赋，他十岁那年画的画还得获大奖，被收藏家买走了三幅。”
钱小朵的喉结动了动，想起上个月和木鱼挤在沙发上，他握着她的手教画简笔画，铅笔灰落在两人交叠的膝盖上。那时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卫衣，说以后要在书房挂满她画的向日葵。
"婚姻讲究势均力敌。"钱爸爸端起青瓷茶杯轻抿，杯底压着图书馆的借阅卡，“小朵，你应该明白，木鱼要继承家里的画廊，需要的是能理解艺术投资的伴侣。”
雨声愈发急促，钱小朵盯着地毯上洇开的水痕，突然发现木鱼妈妈高跟鞋上的珍珠扣刺眼无比。
次日清晨，茶几上多出一张名片，手机里木鱼的最后一条消息停在"等我"。
此后无论她拨打多少通电话，发送多少条语音，始终只有冰冷的提示音。
钱小朵抱着手机蜷缩在图书馆角落的沙发上，呆呆看窗外梧桐叶被风吹得翻卷。
忽然听见管理员王姨在喊：“小朵，该打扫古籍区了。”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陈旧的纸香，钱小朵机械地擦拭着书架。
二楼转角的楼梯铺着墨绿色地毯，声控灯在她头顶明明灭灭，像极了木鱼妈妈涂着朱砂色指甲油的手在茶几上划出的弧线。
当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三楼时，后颈突然掠过一丝寒意。
常年上锁的防火门虚掩着，铜制门牌"员工通道"的字样己斑驳不清。
钱小朵鬼使神差地伸手推门，潮湿的风裹挟着油墨气息扑面而来，吹乱了她扎在脑后的低马尾。
楼梯间的声控灯在她脚下亮起又熄灭，光影交错间，钱小朵的帆布鞋突然打滑。
她本能地伸手去抓扶手，却只扯下几片剥落的墙皮。
身体坠落的瞬间，她看见头顶那盏忽明忽暗的灯泡，听见自己的惊呼在封闭的空间里不断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