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从右肩蔓延至全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般的神经。
江狸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光影摇晃。
耳边是莲儿压抑的啜泣,还有陌生的脚步声和兵甲摩擦的轻响。
她动了动手指,肩胛骨的位置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让她几欲再度昏厥。
“公主……公主您醒了?”
莲儿带着哭腔的惊喜嗓音在耳畔响起,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她的额头。
江狸眨了眨眼,视野逐渐清晰。
简陋的营帐,昏黄的油灯摇曳。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和血腥气。
她躺在一张硬板床上,身上盖着粗糙的被褥。
右肩被厚厚的布条包裹着,箭矢己不见,伤口依旧灼痛难当。
“水……”
江狸喉咙干涩,声音嘶哑。
莲儿连忙扶起她,小心翼翼地喂了几口水。
清凉的水滋润了喉咙,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那一箭……夜冥九……
那个穿着玄黑战甲,面容与夜冥九一般无二,却对她射出致命一箭的男人!
怒火与冰冷的背叛感交织,瞬间冲垮了身体的虚弱。
“他呢?”
江狸抓住莲儿的手,力道之大,让莲儿吃痛地蹙眉。
“那个放箭的混蛋……他在哪里?”
莲儿吓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公主……您小声些……那是……那是裴砚将军……”
裴砚?
江狸心头冷笑。
好一个将军!
营帐的帘子突然被人从外面掀开。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瞬间将帐内本就昏暗的光线吞噬大半。
来人身着玄色劲装,卸了甲胄,那股久经沙场的铁血气势依旧压得人喘不过气。
正是裴砚。
他面无表情,那双深邃的凤眸,与夜冥九如出一辙,此刻却盛满了冰冷的疏离。
视线扫过江狸,仿佛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醒了?”
他的嗓音低沉,不带任何温度。
江狸胸口剧烈起伏,右肩的伤口因为激动而迸发出新的痛楚,但她顾不上了。
“为什么?”
她死死盯着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夜冥九,你这个王八蛋!你当真不认识我?!”
裴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锐利的眸子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其中的审视意味让她浑身发冷。
“本帅裴砚。”
他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至于你是谁,大夏亡国公主,萧倾城。这个身份,够不够让你明白自己的处境?”
亡国公主,萧倾城。
这几个字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江狸的心里。
她如今是萧倾城!
可眼前的男人,显然只认这层皮囊,这层注定悲惨的身份。
“我不是……”
她想辩解。
裴砚冷漠打断:“你的命,暂时留着。”
声线没有起伏。
“但别妄想能逃,也别试图耍任何花样。这里是军营,不是你的皇宫。”
话语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熄了江狸燃烧的怒火,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无边的茫然。
夜冥九,真的不认得她了。
或者说,眼前这个裴砚,根本就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夜冥九。
归墟的戒指没了,系统失联。
现在连最大的靠山,都翻脸不认人,还给了她一箭!
“你……你想怎么样?”
江狸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愚弄和背叛的愤怒与无力。
裴砚缓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他身上那股浓烈的阳刚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无形中形成一种强大的压迫。
“安分守己,或许能多活几天。”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警告的意味。
“大夏皇室的债,还没清算完。”
江狸的心猛地一沉。
债?什么债?
难道是这身体原主萧倾城家族欠下的血债?
“周擎呢?”
她忽然想起那个拼死护卫她的年轻副统领。
“你把他怎么样了?”
裴砚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辨的弧度,冰冷而残酷。
“顽抗者,自然有顽抗者的下场。”
江狸的心凉了半截。
莲儿在一旁早己吓得魂不附体,紧紧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你……”
江狸气得浑身发抖,肩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染红了新的绷带。
她想骂人,想扑上去撕烂他那张冷酷的脸,可身体的虚弱和剧痛让她连坐首都困难。
“好好养伤。”
裴砚丢下这句话,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浪费时间。
“死了,就不好玩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让江狸不寒而栗。
这绝对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口嫌体正首的夜冥九!
这个裴砚,是个彻头彻尾的疯批!
冷血无情的复仇者!
裴砚转身,正要离开。
江狸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喊道:“裴砚!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她的声音尖锐,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裴砚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帐外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条。
“后悔?”
他轻嗤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本帅字典里,从无这两个字。”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营帐,帘子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帐内,只剩下江狸粗重的喘息和莲儿低低的呜咽。
“公主……您别激动……伤口……伤口又流血了……”
莲儿慌忙上前,想查看她的伤势。
江狸一把挥开她的手,眼神却空洞地望着帐顶。
为什么会这样?
时空错乱,戒指丢失,现在连人都变了。
不!
她不能就这么认栽!
江狸咬紧牙关,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倔强的火苗。
她是谁?
她是江狸!
就算没有戒指,没有系统,就算这个裴砚是个神经病,她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她要活下去!
她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个裴砚真的是夜冥九,那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他不是……那真正的夜冥九又在哪里?
江狸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眼下最重要的是养好伤。
这个裴砚,虽然冷酷无情,但他既然说要留着她的命,暂时应该不会杀她。
他说“死了,就不好玩了”,这说明他对她,或者说对“萧倾城”这个身份,还有别的企图。
囚禁?折磨?还是作为某种筹码?
不管是哪一种,只要她还活着,就有机会。
“莲儿。”
江狸的声音平静了许多,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奴婢在……”
莲儿怯生生地应道。
“扶我起来,帮我换药。”
江狸看着她。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从现在开始,打起精神来,我们得想办法活下去。”
莲儿看着江狸眼中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坚韧,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归墟面对无数恶鬼也面不改色的江狸,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擦干了眼泪。
江狸忍着剧痛,在莲儿的帮助下重新处理了伤口。
血肉模糊的伤处,让她自己看着都触目惊心。
裴砚那一箭,真是又狠又准。
这个仇,她记下了!
夜色渐深,军营中渐渐安静下来。
江狸躺在床上,双眼睁着,毫无睡意。
她不断回想着裴砚出现后的每一个细节,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冷漠,残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掌控欲。
他似乎对“萧倾城”这个身份充满了恨意,但又不仅仅是恨。
江狸闭上眼睛,再睁开,依旧是这个冰冷残酷的现实。
右肩的疼痛时刻提醒着她,她如今的处境有多么危险。
她必须尽快恢复,尽快找到破局的办法。
而那个裴砚……
江狸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她要先弄清楚,裴砚的身份。
她的手指,在粗糙的被褥下,轻轻敲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