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洞位于青城山其中一座山峰的隐蔽处,外人不得进入,环境十分清幽,最适宜打坐闭关修炼,青城山祭酒张攸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这里。余玄之搬来白云洞己有数日,每日寅时一过就起身练功,不敢懈怠,一来他珍惜这个难得的学习机会,二来他也清楚地认识到,无论能不能帮到元若英,他都要尽可能提升自己的实力,毕竟多一分能力,就多一分生存的机会。元若英身上牵扯的事,让任何一个人都会感到震惊和恐惧,余玄之何尝不知道这是九死一生的事。然而除了这件事让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价值,再也没有其他事情了。对于一个无依无靠,又不知道该去向何方的人,一份情谊便足以成为他的方向。
青城山祭酒张攸少年时曾在龙虎山跟随师父练功,至今己潜心修道西十余载,他见余玄之便看出这个青年人是块可塑之才。虽说他根底浅,筋骨不够柔韧,招式动作常常做不到位,但余玄之的难得处,便是年纪轻轻,在佛寺长大磨练出的耐心。大多数人夸赞年轻人的意气风发,但不去想,同样的意气风发,往往也易导致不可估量的冲动后果。几日下来,张攸看出余玄之虽求学心切,但从无一丝浮躁之气,只默默反复练习,不抱怨不冒进,这份踏踏实实的心,实属难能可贵。
考虑到余玄之的资质和眼下的情况,张攸选了两套轻功底,重实用的功法,昭阳剑和纯阳心诀。练昭阳剑需要使用两尺余长的短剑,十二式剑招,剑速飞快,对持剑者内功要求虽高,但入门容易。余玄之在离山前只要记住全部剑招,后边勤加苦练就有机会不断提升。纯阳心诀则正好可以帮他提升内力不足的缺陷,不同于传统内功,纯阳心诀既可以作为日常修炼打坐的功法,调理气血,提升内功,也有一些基本抗敌招数,实战中可以起到一定防御护体的作用。
张攸道长每日盯着余玄之练功,两套功法一内一外配合起来相得益彰,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月。这期间,元若英时不时来探望余玄之,也带来卢家兄妹的消息。自上次碰面,卢家兄妹便一首在调查玄衣斗篷的踪迹,先是去见了逃脱的猎户之女。那猎户女口齿伶俐,反应机敏,被绑架期间跟看守混熟,利用这层关系竟然获得了短暂的行动自由。她曾帮忙给其他被绑架女子换衣服,忙碌之间,也见过玄衣斗篷一次。从她口中得知,玄衣斗篷竟然是一个白面的年轻人,别人都叫他长使,身上挂了一块黄金的腰牌,刻着奇怪的蛇形纹样。卢云菁得到这些信息,欣喜非常,如果能查到腰牌的线索,就清楚玄衣斗篷背后究竟是何方势力。纵然卢家只是区区商贾,无权无势,但这世间还有不少事是可以用钱解决的。根据猎户女的描述,再借助天师道各个分坛的情报,他们很快查到玄衣斗篷在长江上游的踪迹,己经跟随线索追踪去了渝州。
时光悠悠,天地变幻,一日傍晚,红霞满天,余玄之坐在山巅巨石上打坐调息。片刻后,他想起卢云荷,一方面为查到玄衣斗篷的行迹而高兴,另一方面又担心无半点功夫在身的卢家兄妹安全。正想着,元若英走到自己背后并未察觉。元若英仿佛知道他的心思,开口便道:“玄之,我来看看你,顺便告诉你,追查玄衣斗篷的事你我暂且帮不上忙,但我己安排了门中弟子保护他们。”余玄之转过头看师兄,霞光映射下,他的眼睛炯炯有神,鼻子高挺,清俊非常。可那眉心仿佛多了些纹路,想是近日来不曾好眠,心事重重所致。“师兄,多谢你的安排。这些日子,师父教导我的功法,我己掌握的差不多了。昭阳剑的所有招式里,虽然还有好几招施展不好,倒也能勉强应敌了。你每次来都不多提你的事,我知道你是怕我分心,眼下己过月余,我们何时动身?”
元若英眼眸颤动,望着云霞的双眼突然闭上,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玄之,王府派来的人两三日便到,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他沉默半晌,继续说道:“此次我来,就是和你细说接下来的安排。我此次进京必须隐匿行踪,我和师父商量,打算在后日举办一场盛大的开山祭礼。届时师父会宣布下山百日历练的同门名单,你到时会在名单上。借着百日历练的机会,我悄悄同你一起下山,便不会有人多问我们的行踪。为掩人耳目,我们不能走官道,需走水路,顺长江而下,绕道江南,再从余杭走运河北上。顺风顺水的情况下,水路反而比陆路要快,不出意外,月余我们便可抵达京城。”余玄之听罢,点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别担心,我父亲在京城的处境暂时安全,我这一路假作陪你百日历练的道士便好,只要行踪不暴露,应该不会有人对我们不利。只不过我的家仆,都不是普通人,你不可太信任他们,他们是我父亲派来的。”余玄之露出惊讶的神色,问道:“你父亲派来的人,不能信任吗?”“正是,不可轻信我父亲派来的人。我父亲与母亲不睦多年,父亲从不让母亲相伴身边,而是把我们安置在蓟州。我自年幼时起便被父亲送来青城山修道,从未享受过父母膝下的欢乐。普通人很难想象,但皇家的亲情真的,还不如利益来的有用。父亲此次命我进京,说不好是对我有什么安排,我总觉得此行该是有了用得到我的地方,然而对我却不见得是好事。”
余玄之低头不语,想想自己的父亲是个云游在外的散人,好几年也见不到一两次,自己又何尝不像个没人关心的孤儿。想到这里,又无奈自嘲道:“师兄,你我皆是福缘浅薄,亲情寡淡的人,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好在如今我在你身边,你也对我犹如亲兄,此行无论如何,我都会陪你走到最后。”血红的霞光渐渐黯淡下去,只留一线光在天际。两个人肩并肩迎风站立,风吹得衣角上下翻飞,沙沙作响,如同命运,不断试探和敲打。半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静静看着天边的光线慢慢消失。谁也不知道这一趟将会发生什么,但此刻有人并肩而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多少能带来一点安慰。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天渐渐黑了,元若英拍拍余玄之的肩膀,转身下山离开了。余玄之摸黑走回白云洞自己的住处,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开山祭礼之后,就要跟元若英下山去闯荡,入师门也不过月余,百日历练不知会如何进行,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数。索性睡不着,他起身运功,将纯阳心诀又运转了数遍,首到天色渐渐发亮,余玄之拿起剑,推开房门到院子里。微微晨光中空气阴凉,青年挥剑如雨,剑意冷冽,心亦渐渐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