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垂下眼睛，目光落在掌心那块沾满血迹的石头上，沉默了很久。
“他们来的时候，把我爹给砍死了，我娘把我塞进灶台底下，叫我别出声，别出来。”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带着一丝颤抖。
“我躲在那里，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娘和姐姐拖出去……”
“我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只能捂住嘴，缩在角落里发抖。”
他顿了顿，肩膀微微抽动，声音变得沙哑。
“我以为我会哭，可我什么都没做，只能躲在那里听。”
“听她们喊，听她们……惨叫。”
“我在地上摸到这块石头，就抓住了，一首抓着，死都不敢松手。”
“我想冲出去，我真的想……就算砸死一个也好。”
他的声音哑了，像喉咙被什么堵住。
“可我没有动。”
“我连头都没探出去，我……我只会躲。”
他抬起头，泪水己经涌了出来，却倔强地不肯让它落下。
“我恨他们。”
“但我更恨我自己。”
他低头，死死握紧手里的石头，指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石头的锋利边缘早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
杨牧听懂了。
小孩不是在求救，也不是在倾诉。
他是在惩罚自己。
那块石头不是武器，是他赎不回的悔恨，是他对自己软弱的惩罚。
他宁愿让血从掌心流出来，也不愿放手。
不是因为那块石头有多重要，而是因为那一刻，他什么都没做。
他恨山贼，但更恨自己是个只会躲的孩子。
杨牧沉默地看着小孩，眼神渐渐深了几分。
这一刻，他深切的感受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个NPC，而是一个真真切切活下来的人。
一个背着血债、被逼长大的孩子。
“我知道了。”
杨牧低声开口，声音不再平静，而带着一丝锋芒。
他缓缓蹲下身，与小孩平视，伸出手，一把将那块石头从他手里取下。
小孩下意识要挣扎，却被杨牧一眼压住。
“你握得够久了。”
杨牧道，“再握下去，你会先死在自己手上。”
他将那块沾血的石头扔到了黑暗当中，缓缓的道，“你不是没做什么，你活下来了。
你娘把你藏进灶台，不是让你出来拼命，是让你活着。”
“杀人，靠的不只是恨。”
“更重要的是，你得活下去。”
“活得久，活得强，才有资格报仇。”
“现在好好活着，等你有力气能把这块石头换成一把剑。”
“那时候，再去清算他们欠你的命。”
小孩咬着牙，眼泪终于滚落，却狠狠抹去，猛地点头。
杨牧没有说安慰的话，他将怀里那本《基础剑法》拿了出来，先快速翻完了内容。
上面只是粗浅的招式图解「刺、撩、劈、格」，每一式都标注着简单的发力技巧，甚至还有几处明显的错误修正，似乎是某个山贼头目随手涂改的。
“和游戏里一模一样……”
但在《混沌古界》中，玩家只要点击「学习」，系统就会自动将《基础剑法》录入技能栏，再消耗经验值提升熟练度，根本不需要真正去理解剑招。
但现在，杨牧必须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一招一式地琢磨。
然后，他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练习。
仅仅只是扫了一遍，那些剑招便如流水般在他脑海中拆解、重组，每一式的发力、变招、破绽，全都清晰无比。
“原来如此。”
杨牧合上剑谱，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不是因为他天赋异禀，而是因为他站得足够高。
他的眼界，早己超越凡俗剑术的极限。
前世，他曾习得《??九剑势??》，那是《混沌古界》最顶级的剑修神技，一剑可斩断山河，可破灭万法。
即便如今修为尽失，他的剑道理解仍在。
如今再来看这本《基础剑法》，虽然粗浅稚嫩，却像一个登顶剑道巅峰的剑神，在回头看最初挥剑时的模样，一眼看穿所有破绽与重点。
“小家伙。”
杨牧忽然开口，将剑谱递了过去。
“这个剑法无花哨变化，但每一式都经过千锤百炼，是现在所有剑术的根基。
它无需内力，仅靠肉身力量即可施展，适合普通人或刚入门的武者。
我先教你基本的招式，你每日演练，当你能在大雨中，一气不歇地将这套基础剑法完整演练三百遍，招式不走形，步伐不乱，气息不虚，我就教你真正的杀招。”
小孩眼眶通红，死死抱着那本《基础剑法》，忽然猛地跪下，重重叩了三下。
砰！砰！砰！
“师父！”
他声音嘶哑，却喊得无比坚定。
杨牧一怔，他望着眼前这个瘦小、肮脏、眼中却燃着火的孩子，一时间竟不知该接还是不接这声“师父”。
“我现在自身难保，还没弄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暂时还没办法收徒。”
小孩的身体微微一颤，头却没有抬起，只是咬着牙一动不动。
那一瞬，杨牧看见了他眼中悄然升起的一抹失望。
被希望砍断的那种沉默，不哭，却更令人难受。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开了口。
“但如果你非要拜，我也不是全然不收。”
“从现在开始，我收你做一个记名弟子。”
“等哪一天，你能做到一剑劈断飘落的树叶，叶脉断而叶片不碎——”
“我便破例，正式收你为徒。”
小孩猛地抬起头，眼中泪水翻滚，却死死忍住。
他重重点头，声音哽咽却清晰。
“我记住了！”
“我发誓一定做到！”
杨牧看着他，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叶脉断，叶片不碎。
那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
但他知道，这个孩子会去练，练到血流满手也不会停下。
“走吧。”
杨牧举着火把，带着虎子追上了前面的村民。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虎子。”
“大名呢？”
“李虎。”
杨牧想了想，新手村好像没有这么一个NPC。
不过，在苍狼山副本当中，老村长的确说过七年前有过这么一次屠村，幸得一位路过的侠士相助才保全了一半的村民。
这些年来山贼们不断的劫掠周边的城镇和村落，所以才恳请玩家们为死难的乡亲们报仇，消灭苍狼山的山贼。
如果这场屠村是命中注定会发生的，没有他的出现，或许这个虎子己经惨死在山贼刀下了。
咦？
杨牧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我不会就是那个路过的侠士吧？
杨牧正思量间，李虎忽然开口问道。
“师父，你叫什么名字。”
“杨牧。”
杨牧收回思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胯下，然后在李虎诡异的眼神当中，杨牧伸手摸了一下。
李虎看的沉默了半晌，终于没忍住开口问了出来。
“......师父你为什么掏鸟。”
杨牧此时有些尴尬，这个动作确实有些猥琐。
“......为师尿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