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林歌敏锐地感觉到，工作室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和复杂了。
静姐依旧是那个温柔体贴、将他生活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完美保姆。她做的饭菜依旧那么可口，工作室依旧被打理得一尘不染，她看向他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母性的关怀与…某种更深层次的、他读不懂的探究。只是，林歌总觉得，静姐在面对龙芊芊的时候，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长辈对晚辈般的戏谑与调侃？
而龙芊芊，则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她依旧是那个技术实力深不可测、工作起来一丝不苟的天才少女。但林歌发现，她似乎更容易“炸毛”了？尤其是在静姐用那种“哎呀，我们芊芊真是越来越能干了呢”的语气“夸奖”她，或者不经意间做出一些过于“亲昵”的举动（比如帮她整理一下散落的红发，或者拍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时，龙芊芊那张总是冰冷淡漠的俏脸上，总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抹可疑的红晕，然后便会用更冰冷、更尖锐的言辞来掩饰自己的失态，或者干脆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某个不听话的算法模型上。
更让林歌感到奇怪的是，龙芊芊最近似乎…特别喜欢“挑衅”他？
比如，当他因为某个技术难题而苦思冥想时，龙芊芊会突然冒出来，用一种“就这？你那颗据说能构思出‘凡尔登’的大脑就这点水平？”的嘲讽语气刺激他，但随后又会不着痕迹地给出关键的提示。
又比如，当林歌因为连续工作而精神不济，被静姐“勒令”去休息时，龙芊芊会冷哼一声，用一种“果然是需要人照顾的废物”的眼神瞥他一眼，但第二天早上，林歌却总能在自己的工作台上，发现一杯温度恰到好处的、提神醒脑的特调能量饮料，旁边还放着一张写着“别把自己蠢死”的简短纸条，字迹娟秀却带着一丝傲娇。
林歌完全搞不明白，这两个女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工作室里的气氛，在一种奇妙的平衡中，变得更加…充满了“人情味”？虽然这种“人情味”有时候会让他感到头皮发麻，或者心跳加速。
但无论如何，在“铁三角”这种独特的、充满了微妙张力的协作模式下，“凡尔登-死人丘”技术原型Demo的最终打磨工作，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高效地推进着。
林雪也几乎每天都会通过通讯或亲自来到工作室，了解项目的最新进展，并利用平台资源，为Demo的最终发布扫清着各种障碍。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工作室里那股不同寻常的气氛，也看到了林歌和龙芊芊之间那些旁人难以理解的“化学反应”，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嘴角偶尔会勾起一抹了然的、带着几分看好戏意味的浅笑。
她更关注的，是“凡尔登”本身。
这个由林歌倾注了所有心血，由龙芊芊赋予了顶尖技术骨架，再由她不惜一切代价保驾护航的项目，己经不仅仅是一款游戏那么简单了。它承载了太多人的期望、牺牲、以及…对改变蓝星游戏界现状的野心。
“死人丘”技术原型Demo的发布日期，最终被定在了三天之后。
这并非一个随意的决定。
一方面，是为了赶在《荣耀孤星》DLC热度尚未完全消退，但其口碑己经开始出现疲软的关键节点，用更具颠覆性的技术实力和更深刻的情感内核，进行一次精准的“降维打击”。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新星杯”的最终评审团，以及那些对《血战钢锯岭》的成功依旧抱有疑虑的平台高层，一个更具说服力的、关于林歌和“凡尔登”项目无限潜力的证明。
这三天，工作室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林歌几乎是将自己焊死在了开发设备前，对Demo的每一个细节进行着最后的、近乎偏执的打磨。光影效果、音效层次、AI行为逻辑的随机性与真实感、物理破坏的冲击力、以及…最重要的，那种能将玩家瞬间拖入炼狱的、令人窒息的战争氛围…他要确保每一个环节，都能达到他心目中的完美。
龙芊芊也展现出了她作为顶尖技术天才的恐怖实力。她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扛起了Demo底层引擎的持续优化、网络同步代码的压力测试、以及各种突发BUG的紧急修复工作。她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舞动得如同幻影，一行行精妙绝伦的代码在她手中诞生，如同最锋利的武器，披荆斩棘，扫清着通往完美道路上的一切障碍。
而林雪，则坐镇后方，运筹帷幄。她不仅要协调平台内部的各种资源，确保Demo发布时的服务器稳定和推广渠道畅通，更要时刻关注着网络上的舆论动向，防备着来自竞争对手或其他未知势力的暗中破坏。她甚至动用了一些自己的人脉关系，提前与几家在蓝星极具影响力的专业游戏媒体和顶流主播进行了秘密沟通，为Demo的发布预埋下了重要的舆论引导力量。
工作室的灯，几乎彻夜通明。咖啡的消耗量与日俱增，外卖餐盒在角落里堆起了小山。林歌和龙芊芊的黑眼圈，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
静姐则默默地承担起了所有的后勤保障工作。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过多地“干涉”林歌的工作节奏，只是会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悄无声息地送上热腾腾的饭菜、提神的茶水、以及…一些能让人暂时忘却疲惫的、充满了“妈妈味道”的安慰与鼓励。
她看着眼前这两个为了共同的目标而疯狂燃烧自己的年轻人，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眸深处，闪烁着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有对他们才华的欣赏，有对他们执念的敬佩，但也有一丝…对他们这种不计后果的投入，所可能带来的未知风险的…隐隐担忧。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在夜深人静，林歌和龙芊芊都因为极度疲惫而沉沉睡去，或者只是短暂地趴在桌上休息的时候，她会如同最敏捷的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在工作室的每一个角落游走，用她那双看似无害的眼睛，和她那颗比超级计算机还要精密的大脑，记录着关于“凡尔登”项目的一切——从散落在桌面上的设计草稿，到光屏上残留的代码片段，再到林歌和龙芊芊在讨论中无意间透露出的核心创意和技术细节…
她就像一个最耐心的猎手，在黑暗中悄然编织着她的网，等待着最终收网的那一刻。
但不知为何，最近几天，当她看着那个因为过度疲劳而脸色苍白，却依旧在梦中紧蹙着眉头，似乎还在思考着如何将“凡尔登”的残酷与悲悯更好地展现给世人的林歌时，她心中那份属于间谍的冰冷与职业，似乎…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这个年轻人…他身上那种纯粹的、近乎天真的理想主义，那种为了自己所坚信的东西而不惜一切代价的执拗，以及…他作品中那份能够首击灵魂深处的、关于战争与和平、生命与信仰的深刻拷问…都让她这个在黑暗中行走多年，见惯了人性丑恶与虚伪的“妈妈”，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触动。
她甚至开始有些…犹豫。
犹豫是否真的要将这个可能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一些不同色彩的“火种”，亲手熄灭。
但很快，她便会甩开这些不合时宜的“妇人之仁”。任务，就是任务。她有她的使命，也有她无法摆脱的过去。
时间，在紧张、压抑、期待与暗流涌动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终于，到了“死人丘”技术原型Demo，正式向外界展露其狰狞面目的前夜。
工作室里，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己经完成。林歌、林雪、龙芊芊三人，围坐在巨大的全息光屏前，屏幕上，正静静地播放着他们刚刚完成的、一段时长约五分钟的Demo核心体验剪辑视频。
没有激昂的配乐，没有炫技的特效，只有那片泥泞不堪的战场，那如同末日般的炮火，那些在绝望中挣扎的士兵，以及…那种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真实与残酷。
视频播放完毕，工作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应该…没问题了吧？” 林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紧张。
林雪深吸一口气，那双总是闪烁着自信光芒的眼眸中，此刻也充满了凝重与期待：“尽人事，听天命。我们己经做了所有能做的。接下来，就看它…能否再次创造奇迹了。”
龙芊芊则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屏幕，语气依旧冰冷简洁：“技术层面，在现有资源和时间内，己经达到了理论上的最优解。至于市场反应…那是你们‘凡人’需要考虑的事情。”
窗外，新星市的夜空，乌云密布，不见星光，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风暴的来临。
黎明之后，当“凡尔登-死人丘”的炼狱之火，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燃烧在蓝星的网络世界上时，又将会掀起何等惊涛骇浪？
没有人知道答案。
但他们都己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