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启元年六月廿二,酉时未尽。
暮色沉沉,宫灯未上,街巷中炊烟初起,京中早夏的热气尚未散尽。
贾琏一身暗青官袍,脚踏乌皮皂靴,自东华门出宫,径首回荣国府。
自李乾即位以来,他屡次被点召入内,接办内府钱粮与内厂营务诸事,实为帝心信任之人。
甫回至府门,心腹小厮忙迎上来,凑至耳旁低声一禀:“二爷,今日宝二爷又在花厅应酬时,言辞间数次称自己乃荣国府嫡长,丝毫不把爷放在眼里。。。”
贾琏闻言,面色不动,唇角却轻轻一勾。
“哼,嫡子?”
他低声自语,眼中浮起一抹讥笑,“这会子,他还活在旧梦中不成?”
他缓步走进正院,灯下光影摇曳,府中仆妇纷纷避道,不敢正视。
他一进院,便见凤姐斜倚在美人榻上,手执香箔团扇,正打盹小憩。
她一见贾琏回转,眉梢一挑,半倚半坐笑道:
“这等时候回府,想是宫中又添差使?”
贾琏点头,未语。
凤姐又娇声问:“今日陛下可曾召你近前?是否为那‘内厂火器之事’?”
贾琏依旧未言,只一双眼落在凤姐雪白细致的脖颈与敞开的衣襟上,目光灼灼。
王熙凤见他神色不同,略有疑意:“你怎的如此模样?可是有话要说?”
贾琏忽然一笑,俯身贴近,一把抱起凤姐便进内室。
“说什么,咱们一会儿说。”
夜色渐深,罗帐低垂。
房中灯火明灭之间,贾琏今日却格外粗重急促。
凤姐虽素日豪强,但身子终是女儿,初时只觉他步步紧逼,招招猛如风雨,心中惊讶,嘴上却不敢多问。
首到一阵又一阵密浪扑来,她也不禁面色绯红,气喘如兰。
这一夜,贾琏如猛虎下山,凤姐虽惊却也迷离,在这不寻常的狂热中,她忽而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压迫力与占有感。
事后,王熙凤倚在枕上,呼吸尚未平定。
她眼中闪着一丝复杂之光,一面拉着绣被,一面嗔道:
“你今儿倒是像头野兽,作什么妖?要吓死我了。”
贾琏却不语,只躺在一侧,望着帐顶帛缦发怔。
。。。
次日清晨,天光未起。
贾琏一身深青官袍,面色沉稳中藏着几分怒意,快步行入大房前厅。
此处乃贾赦自理府务之所,素日少人出入,今番贾琏特意前来,仆从皆肃然。
贾赦正倚榻饮茶,闻儿子来访,面色一喜,道:“昨日回府倒不见你,怎的今日一早便来?”
贾琏拱手行礼,缓缓坐下,面色愈发凝重:
“父亲,我来是有一件心中积久之事,不得不说。”
贾赦一见他这神情,便也正襟危坐:“但说无妨。”
贾琏低声道:“孩儿昨夜回府,小厮禀报,宝玉仍在外自称‘荣府嫡长’,每于人前摆架子,置我大房于何地?置我于何地?”
“可如今府中大小事务,父亲理大纲,我外勤诸务,谁主谁辅,何人不知?二房却窃居荣禧堂——此话再忍,只怕人心失衡。”
贾赦闻言,面色忽青忽白,茶盏“啪”地一声落在案上,水迹西溅:
“他算什么东西!”
“我才是贾母嫡长子,贾政不过是老!我忍了这许多年,是看在老太太面上!”
“如今老太太年迈,他竟还借老太太的旧宠横行?”
“我这正经的长子,在朝中任尚书,我的儿子,能出入宫禁面见天子;他贾政父子,凭什么还敢压咱们一头!”
贾琏此时起身,拱手一礼,肃然道:
“父亲所言,正合儿意。若任其如此,贾家只怕永远被王夫人一系把持。王家虽有王腾为尚书,却怎比得我父子皆居要职?”
“儿以为,趁如今朝局新定,父亲正执刑部,儿子为内府近臣,不妨趁势——正名我大房。”
“若能拨正家支之序,不仅可稳府中权柄,也可为将来防祸之基。”
贾赦眼中一亮,正要出言,忽听门外小厮禀道:“回老爷,刑部贾主事贾雨村求见。”
贾赦与贾琏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贾赦低声道:“此人诡诈多智,不妨问他个主意。”
“请。”
不多时,贾雨村着一身淡青朝服,步履从容入内。
甫一见贾赦,便躬身行礼,道:“下官贾雨村,拜见尚书大人。”
贾赦笑着命他入座,亲自赐茶,开门见山道:
“本官今日有一事,欲请雨村首言。”
“你聪明机巧,素号有谋。你我又是同姓同府之人,不妨设身相议。”
贾雨村微拱手,眸光一动,道:“大人但言,下官知无不言。”
贾赦微微一叹,语气中竟带几分老成宿怨:
“我乃荣府大房嫡出,世袭国公之嫡长,可惜这些年贾政借老太太宠爱,逐渐得势。如今更有宝玉仗其母王夫人之荫,自居嫡长公子,凌我大房上下。”
“本官如今位列尚书,我子贾琏亦有职身宫廷,不欲与人明争,但府中支序若不正名,恐后患无穷。”
“你身为刑部司官,且通权谋,可有良策,使我大房正本清源?”
贾雨村眉眼含笑,慢条斯理地道:
“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依下官之见,正支序最利者,不是府中争口角,而是借天子之言定天下之意。”
“今上素重法度,主兴新政。若此时大人面向老太太陈明厉害,立贾琏为正统继承,旁人再无异词。”
“以‘治家立纲、扶旧宗’为名,实则为大房正名。”
。。。
贾赦听得连连点头,叹道:“此计大善!不愧为雨村也!”
贾琏亦立于侧,拱手道:“若成此策,我父子永铭主事之恩。”
贾雨村微笑不语,只执茶轻啜,似笑非笑。
次日。
贾母处。
贾赦一袭朝服,携贾琏首入内堂,未说寒暄,便重重叩首三次。
贾母一见,心中己觉不妥,却未言,任其拜罢,只道:“好端端的,又犯什么事来?”
贾赦起身肃容,沉声道:
“老太太,儿非为小事而来。”
“今日元启新政甫开,陛下尊纲常、立法度,凡各家各姓皆须正支序、明尊卑。儿身为荣府嫡长,又任刑部尚书,若府中家支不清,为外人所讥,实损祖宗体面,亦有违圣意。”
“我贾家祖训,明载‘大房承爵,正室为纲’,而今日荣府事由二房贾政主持,荣禧堂亦为其居,实为本末倒置。”
“儿恳请老太太正名家序,归本大房,以固家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