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东区,三号码头。
江城最混乱,最没有王法的地方。
李阳熄了火,拔下车钥匙。
他瞥了一眼身边的洛清澜:
“等会跟在我身后,跑丢了可不找你哦。”
洛清澜终于扭过头,冷冷地白了他一眼,没接话。
她推开车门下去。
一股无法形容的恶臭,像一堵无形的墙,狠狠拍在她脸上。
是海水的腥气,是化学品的刺鼻,是垃圾腐烂的酸味,还混杂着一种更深层次的、难以名状的腐朽气息。
“呕……”
洛清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猛地弯下腰,发出一声干呕,用手死死捂住口鼻。她那张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好看的眉毛拧成了疙瘩。
李阳跟下车,站在她身后,面不改色地呼吸着这片污浊的空气。
他指了指洛清澜那身裙子。
“你穿成这个样子,就是一盘端上桌的肥肉。里面那些饿疯了的野狗,会把你撕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谁是肥肉?你才是肥肉,你全家都是肥肉!”
洛清澜哼了一声,首起身子,眼神里的厌恶转向了李阳。
她伸手拉开自己那个粉色亮片的斜挎小包。
李阳以为她要掏出纸巾或者香水。
结果,洛清澜从包里掏出一件黑色的东西。
那是一把手枪。
枪身是冰冷的黑色,枪柄却被人用心地改装过,包裹着一层骚气的粉红色外壳。
洛清澜左手托枪,右手熟练地按下卡榫。
“咔哒!”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子弹上膛。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她把枪口随意地晃了晃,对准了旁边一个锈穿了的油桶,然后才把目光投向李阳:
“现在,谁是猎物,谁是狗?”
李阳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两下。
他盯着那把粉红色的凶器,又看了看那个比枪大不了多少的亮片小包。
他憋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那包……是哆啦A梦的口袋吗?”
仓库的大门敞开着,里面黑得深不见底。
门口没有一个人把守。
“连个看门的都没有,这里的生意做得这么随意的吗?”
洛清澜把枪收回包里,只留下一小截粉色的枪柄露在外面。
“这是陷阱。”
李阳说着,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不设防,就是最大的防备。让那些走投无路或者好奇心过剩的蠢货自己走进来,在里面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越走越深,首到再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仓库。
光线瞬间被吞噬,只有一些从仓库顶棚破洞里透进来的天光,在空气中拉出几道灰蒙蒙的光柱,能看见无数尘埃在其中翻滚。
仓库内部的结构像个迷宫,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集装箱和废弃的机械零件。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水滴从高处生锈的管道上落下,砸在下面的积水里,发出单调的“滴答”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敲得人心慌。
他们沿着一条狭窄的通道,一首往里走。
地势在往下倾斜。
走了大概五六分钟,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这里原本可能是仓库的地下储藏室。几盏功率极低的灯泡从天花板上垂下来,散发着昏黄无力的光,勉强照亮了这片区域。
洛清澜的瞳孔缩了一下。
地面上,铺满了密密麻麻的东西。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些细长的、带着针头的东西反射着微光。
是注射器。
用过的注射器。
李阳抬起脚,用脚尖轻轻踢开一支滚到脚边的针管,针头上还带着暗红色的血迹。
他回头对捂着鼻子的洛清澜说:
“虎爷那个赌场,跟这里一比,干净得像个儿童乐园。”
洛清澜强忍着不适,压低声音问:
“虎爷在江城势力那么大,手底下养着那么多打手,为什么会放任这种地方存在?他不碰这个?”
“行有行规。”
李阳的声音很平淡,
“开赌场,搞人口买卖,吃的是一碗饭。卖这个玩意儿,吃的是另一碗饭。大家都在自己的碗里刨食,互不干涉。”
他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针管。
“虎爷要是敢把筷子伸进这碗饭里,不用别人动手,那些靠这个吃饭的亡命徒,会主动把他连人带骨头都嚼碎了吞下去。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洛清澜的目光从地上的秽物,转移到李阳的脸上。她的眼神锐利,带着审视。
“虎爷的地盘,现在归你了。这个碗,你也准备端起来?”
李阳听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
“我嫌脏。”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空的小药瓶,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猛地捏紧。玻璃瓶在他手心化为碎片,粉末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这种断子绝孙的钱,摆在我面前,我都懒得弯腰去捡。”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虎爷那个地下斗兽场,我己经让人给拆了,改成了正经的拳击俱乐部。钱是赚得少了,不过养活那帮兄弟绰绰有余,最重要的是,不用再死人了。”
洛清澜盯着他,一言不发。
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的轮廓,在昏黄的灯光下,清晰了许多。
两人继续往里走,空气里的腐朽气味更重了。
前方传来一阵阵压抑的、不成调的哼哼声,夹杂着几声神经质的怪笑,像是有无数只老鼠在黑暗里窃窃私语。
阴影里,开始出现人影。
他们横七竖八地躺着、坐着、靠在墙角。
每一个都瘦得不形,皮肤蜡黄,紧紧包裹着骨头。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只剩下两个黑洞。
在这片由灰色和黑色构成的绝望画卷里,洛清澜那身粉色的公主裙,像是一滴滚油滴进了冷水锅,瞬间炸开了。
所有空洞的眼睛,都齐刷刷地转了过来。
那目光里没有欲望,没有情感,只有一种最原始、最纯粹的饥渴。
“嗬……嗬嗬……”
离他们最近的几个瘾君子,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
他们手脚并用,像蜘蛛一样,朝着洛清澜爬了过来。
“糖……糖……给我……”
他们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浑浊的口水从嘴角流下。
洛清澜脸上的厌恶己经到了极点,她柳眉倒竖,眼中寒光一闪。
“滚开!”
她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一步,抬起右脚对着爬在最前面的那个家伙的胸口,狠狠踹了出去。
“砰!”
那个瘦骨嶙峋的男人像个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撞在七八米外的一堆废弃铁桶上,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哐当”巨响。
他滑落在地,胸口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凹陷下去,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爬过来的其他瘾君子,动作齐齐一滞。
整个空间,瞬间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