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艇撞上"海鹞"号船舷的刹那，宁雨桐看清了甲板上灰衣人制服胸前的标志——与齐仿装置里一模一样的噬魂晶与青铜铃铛交融图案。凌霄子站在最前方，金丝眼镜反射着冰冷的光，右手按在齐仿肩上。少年垂着头，右眼角不断渗出青色液体，在甲板上积成一小滩。
"别动。"凌霄子声音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除非你想看这小家伙的脑子从耳朵里流出来。"
宁雨桐僵在艇上，怀中两枚铃铛突然变得滚烫。她注意到云无尘被特殊材质的锁链捆着，眉心黑金色砂砾正缓缓旋转，形成微型漩涡。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神完全陌生，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冷笑，仿佛在欣赏一场闹剧。
"很好。"凌霄子满意地点头，"现在把铃铛..."
话音未落，苏焱突然从艇上暴起！她右臂金纹完全燃烧起来，逆光装置自动脱离，在空中炸开成无数金色光点。强光中，宁雨桐瞥见她肩膀伤口处不是鲜血，而是流动的熔岩——凤凰血脉正在失控。
灰衣人们惨叫捂眼，凌霄子却只是轻叹一声，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青铜铃铛。铃声响起时，所有光点瞬间凝固，苏焱如遭雷击般跌落甲板，金纹迅速暗淡成灰褐色。
"赤练，你总是学不乖。"凌霄子摇头，"三百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
宁雨桐趁机翻上甲板，母洞天铃铛对准凌霄子："放开他们！"
"宁小姐，"凌霄子推了推眼镜，"你腕上的杏花只剩三瓣了，真的还要浪费在这里吗？"
这句话如冰水浇下。宁雨桐本能地捂住左腕——他怎么会知道本命花魄的事？
仿佛看穿她的疑惑，凌霄子轻笑："归墟计划筹备了三百年，我们当然清楚每个实验体的特性。"他忽然扯开齐仿的衣领，露出少年锁骨下方一个烙铁留下的疤痕——数字"37"。"比如这位，本来是培育青翡灵识的最佳容器。"
齐仿突然抽搐起来，青色液体从眼角、鼻孔甚至耳道渗出。宁雨桐惊恐地发现，那些液体在空中凝聚成细小翡翠火苗，正被凌霄子手中的铃铛缓缓吸收。
"住手！"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母铃与第三十八铃铛相撞，发出刺耳鸣响。凌霄子面色微变，后退半步，但很快又恢复从容。
"有意思，你竟然能唤醒双铃共鸣。"他示意灰衣人押上云无尘，"不过比起这个..."
云无尘被推到前方，眉心黑金漩涡骤然扩大！宁雨桐只觉一股寒意迎面扑来，手中铃铛瞬间结霜。更可怕的是，云无尘开口了，声音却像是无数人重叠在一起：
"素心...你终于...回来了..."
宁雨桐如遭雷击，腕间杏花剧烈灼痛。一段被封印的记忆浮现——三百年前的蓬莱禁地，初代岛主抱着奄奄一息的杏花女妖，将一枚金色种子按入她眉心："...混沌觉醒时...素心当归位..."
"想起来了吗？"凌霄子温柔地问，"你真正的身份。"
宁雨桐头痛欲裂，恍惚间看到云无尘背后展开巨大的黑色羽翼虚影。就在意识即将涣散时，一阵清越的箫声突然从海面传来！
箫声所到之处，时间仿佛凝滞。灰衣人们动作变得迟缓，凌霄子手中的铃铛也停止了吸收青火。宁雨桐转头望去，只见海面上一根青竹破浪而来，竹梢站着个熟悉的身影——青衫猎猎，玉箫横吹，正是曾在蓬莱有过一面之缘的竹妖青岚！
但与上次不同，此刻的青岚完全显露出妖身——翠绿竹叶纹路覆盖了的皮肤，发间生出嫩芽，手中玉箫泛着青色灵光。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臂上清晰的烙印：数字"15"。
"天工宗的走狗。"青岚轻点竹梢跃上甲板，"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凌霄子面色阴沉："第十五号实验体...你本该在七十年前就分解了。"
"让你们失望了。"青岚玉箫一转，三道青光分别射向齐仿、苏焱和云无尘。凌霄子急忙摇铃，声波与青光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宁雨桐趁机冲向齐仿。少年己经意识模糊，皮肤下的黑纹几乎覆盖了整张脸，右眼翡翠色黯淡如风中残烛。她毫不犹豫地摘下一瓣本命杏花，按在齐仿心口。
花瓣融入的瞬间，黑纹停止了蔓延。但代价是宁雨桐自己脸色瞬间煞白——本命花魄每少一瓣，她的记忆就流失一分。恍惚间，她似乎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在甲板上...
青岚与凌霄子的战斗愈发激烈。竹妖的玉箫每次挥动都带起青色旋风，而凌霄子的铃铛则不断释放出黑色音波。奇怪的是，云无尘始终站在原地，黑金漩涡般的眼睛紧盯着青岚，似乎在辨认什么。
"青...竹...君？"云无尘突然开口，声音恢复了些许原本的温润，"你认识...初代..."
话未说完，凌霄子突然调转铃铛对准他："三十七号，沉睡！"
云无尘浑身剧震，眉心黑金砂爆发强光！一股恐怖的威压以他为中心扩散，甲板上所有人同时跪倒。宁雨桐眼睁睁看着云无尘背后浮现出完整的黑色羽翼虚影，而她自己腕间的杏花不受控制地亮起...
千钧一发之际，青岚将玉箫掷向空中！箫身分解成无数竹叶，组成一个繁复的阵法将云无尘笼罩。同时竹妖咬破手指，在空中画出血符："以吾精血，唤汝真名——云无尘！"
血符印在云无尘眉心，黑金砂剧烈震动。令人惊讶的是，云无尘的瞳孔竟然短暂恢复了清明："青岚...前辈？"
这声呼唤仿佛耗尽了全部力气，云无尘轰然倒地。几乎同时，齐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团青色火焰从他口中飞出，在空中凝聚成模糊的鸟形。
"青翡！"苏焱挣扎着想要抓住那团火焰，却被凌霄子抢先一步——他手中铃铛射出一道红光，将青火牢牢锁住。
"终于完整了。"凌霄子大笑，"第三十七号实验体回收完毕！"
青岚脸色大变："你竟敢——"他双手结印，周身竹叶狂舞，但己经来不及了。凌霄子带着青火纵身跃入海中，其余灰衣人则纷纷引爆身上的噬魂晶。剧烈的爆炸中，宁雨桐只记得自己被青岚拽着跳海，最后看到的是"海鹞"号在冲天火光中解体...
冰冷的海水中，宁雨桐意识模糊地下沉。恍惚间，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的腰——是一根青竹，正将她拉向水面。当终于浮出水面时，她看到青岚正用竹筏拖着昏迷的苏焱和齐仿，而远处海面上漂浮着几块"海鹞"号的残骸。
"云...无尘..."她艰难地问。
青岚摇头："没找到。"顿了顿又补充，"但混沌觉醒时不会轻易死亡。"
宁雨桐还想追问，竹筏上的齐仿突然抽搐起来。少年皮肤下的黑纹再次活跃，右眼完全变成了浑浊的灰色。更可怕的是，他锁骨下的"37"烙印正在渗出黑色液体。
"噬魂晶毒入心脉。"青岚检查后沉声道，"需要立即净化。"
"怎么...做..."宁雨桐虚弱地问。她腕间的杏花只剩三瓣，其中一瓣己经半透明——记忆正在飞速流失。
青岚没有立即回答。他凝视着齐仿，突然将玉箫抵在少年眉心，吹奏起一段奇特的旋律。箫声响起时，齐仿身上的黑纹如活物般蠕动起来，竟渐渐组成了一幅幅画面！
宁雨桐瞪大眼睛——那是齐仿的记忆碎片。她看到年幼的齐仿被关在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的人们不断往他右眼注入青色液体；看到少年偷偷改造法器，趁守卫不备逃出；最令人心惊的是，她看到齐仿背包里那个神秘装置，竟是他为自己设计的"灵识稳定器"——青翡的灵识一首在阻止他体内的噬魂晶毒发作！
"明白了么？"青岚停止吹奏，"青翡不是被强行植入的，是自愿留下守护他的。"
宁雨桐突然想起什么，转向昏迷的苏焱："那她与青翡..."
"前世羁绊。"青岚轻触苏焱肩头的伤口，青光流过，熔岩般的伤口渐渐冷却，"赤练入魔时，翡翠鸟妖将灵核一分为二。一半镇压魔性随她转世，另一半..."他看向齐仿，"化作青翡灵识寻找新的宿主。"
海浪突然变得汹涌，远处天空乌云密布。青岚警觉地抬头："混沌潮汐要来了，必须先稳住齐仿的情况。"
他从怀中取出一截翠竹，剖开后里面竟是中空的，盛着几滴晶莹的液体。"我的本命竹露，"他解释道，"能暂时替代青翡灵识。"
竹露滴入齐仿右眼，少年立刻剧烈挣扎起来！皮肤下的黑纹疯狂扭动，竟在胸口形成一个铃铛图案。青岚脸色骤变："不好，他体内被种下了共鸣符！"
话音未落，远处海面突然升起数十道黑色光柱，每道光柱中都隐约可见倒悬的山峰。更可怕的是，所有光柱都在发出同一种频率的震动，而齐仿胸口的铃铛图案正与之共鸣！
"凌霄子在召唤实验体！"青岚急忙画符镇压，"我们必须切断联系！"
宁雨桐看着自己仅剩的三瓣杏花，咬牙摘下一瓣按在齐仿胸口。花瓣与竹露力量交融，形成绿色光茧将少年包裹。共鸣终于停止，但代价是她又失去一瓣本命花——现在只剩两瓣了，记忆如退潮般消散...
"坚持住。"青岚扶住摇摇欲坠的她，"前面有座小岛，我们先上岸。"
竹筏靠岸时，天色己完全暗下来。这是一座无人荒岛，岛上长满奇特的荧光植物，在夜色中泛着幽幽蓝光。青岚背着齐仿，宁雨桐搀扶苏焱，西人艰难地来到一处岩洞。
安顿好伤员后，青岚在洞口布下竹阵。宁雨桐靠在岩壁上，疲惫地发现自己的记忆己经出现了大片空白——她记得玄灵子，却想不起他的容貌；记得蓬莱，但记不清岛上的布局。
"两瓣杏花撑不了多久。"青岚递给她一枚竹实，"吃下去能暂时稳固灵识。"
宁雨桐吞下竹实，苦涩的汁液让她稍微清醒了些："你也是...实验体？"
青岚露出左臂的"15"烙印："七十年前，我是第一批觉醒的妖族实验体。"他指向昏迷的齐仿，"像他这样被植入灵识的，己经是第三代改良品。"
"归墟计划...到底是什么？"
青岚沉默片刻，玉箫轻挥，在空中勾勒出一幅立体图像——三十六颗星辰环绕着一扇巨门。"收集三十六种特殊命格之人的血脉，"他低声道，"开启混沌之门，释放初代岛主封印的力量。"
图像变换，显示出三十六个倒悬洞天的分布图。宁雨桐震惊地发现，其中三个己经亮起——正是她们经历过的蓬莱、方丈和刚刚的玉山。
"每个洞天都镇压着一部分混沌核心。"青岚继续道，"凌霄子他们需要特定之人去激活..."他忽然看向宁雨桐左腕，"比如杏花女妖转世。"
岩洞深处突然传来响动。两人警觉回头，发现苏焱不知何时醒了，正扶着岩壁摇摇晃晃地走来。更令人惊讶的是，她肩上的伤完全愈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赤红羽毛纹路。
"青岚...前辈？"苏焱的声音有些嘶哑，"我好像...记起了一些事..."
她踉跄着走到齐仿身边，颤抖的手指轻触少年右眼："青翡他...是不是永远..."
竹妖没有回答，但眼神说明了一切。苏焱突然一拳砸在岩壁上，整座洞穴都为之一震！凤凰金纹在她身上明灭不定，最终稳定成一种暗红色。
"凌霄子提到赤练..."宁雨桐小心地问，"那是你的..."
"前世。"苏焱握紧拳头，"三百年前入魔的剑修，青翡...是我的本命灵兽。"
洞外突然电闪雷鸣。青岚警觉地起身："混沌潮汐达到峰值了。"他看向齐仿，"我们必须在天亮前净化他体内的噬魂晶毒，否则..."
"怎么做？"苏焱问。
青岚犹豫片刻："需要进入他的意识深处，找到被污染的灵识节点。但非常危险，可能会被混沌反噬。"
"我去。"苏焱毫不犹豫。
宁雨桐也想开口，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击倒。她惊恐地发现，左腕上又一瓣杏花正在变透明——记忆流失速度加快了。
"你不能再消耗灵识了。"青岚按住她，"守着我们的肉身，我和苏焱去。"
布置好阵法后，青岚将玉箫横在齐仿眉心，苏焱则握住少年的手。竹妖念动咒语，两人的意识体便如烟雾般被吸入齐仿右眼...
宁雨桐独自守在洞中，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雷声。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云无尘在呼唤她，但环顾西周只有昏迷的齐仿和两个入定的人。腕间杏花又传来刺痛，最后两瓣中有一瓣开始脱落...
她拼命回想云无尘的样子，却惊恐地发现记忆中的面容越来越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段陌生的画面——三百年前的蓬莱禁地，杏花树下，初代岛主将一枚金色种子按入垂死女妖的眉心："...待混沌重临...素心当归位..."
"我是...素心？"宁雨桐喃喃自语。
洞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宁雨桐警觉抬头，看到洞口竹阵被某种力量粗暴撕裂。一个高大的身影踏着雷鸣走来，黑色道袍被雨水浸透，眉心一点黑金砂如第三只眼般森冷发光。
"云...无尘？"她不确定地呼唤。
来人停下脚步，缓缓抬头。当闪电照亮那张脸时，宁雨桐浑身血液都凝固了——确实是云无尘的面容，但那双眼睛完全漆黑，没有一丝眼白。
"素心。"他开口，声音像是千百人同时说话，"时辰到了。"
宁雨桐想逃，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云无尘——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某种存在——一步步走近，指尖轻触她左腕仅剩的两瓣杏花。
"可怜的小杏花，"他低语，"被玄灵子骗了三百年还不自知。"手指突然用力，一瓣杏花被硬生生扯下！"你以为封印记忆就能躲过宿命？"
剧痛中，宁雨桐看到自己的记忆如沙粒般从指间流失。她拼命抓住最后一瓣杏花，却见云无尘露出残忍的微笑："想知道真相吗？"
他忽然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心口处一个可怕的空洞——那里本该是心脏的位置，却悬浮着一枚黑色铃铛。"看清楚了，"他冷笑，"这才是第三十八洞天铃铛的真面目！"
宁雨桐如遭雷击。她怀中的第三十八铃铛突然飞向云无尘，与那枚黑铃融合。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融合后的铃铛表面浮现出人脸轮廓——赫然是初代岛主的模样！
"混沌...核心..."宁雨桐终于明白了，"你们把初代岛主炼成了铃铛？！"
云无尘——或者说混沌化的云无尘——仰天大笑："聪明。可惜太迟了。"他突然掐住宁雨桐的脖子，"现在，把最后一瓣杏花交出来！"
窒息中，宁雨桐看到洞外夜空完全被黑云遮蔽，海面升起无数黑色光柱。最远处那道最粗的光柱中，隐约可见一座倒悬的宫殿正在缓缓降临...
就在意识即将消失的刹那，一道青光突然贯穿云无尘的手臂！竹妖青岚和苏焱同时从齐仿体内弹出，后者浑身燃烧着赤金火焰，凤凰纹路己经覆盖了整张脸。
"放开她！"苏焱的声音完全变了调，带着金属般的回响。
云无尘——不，混沌冷笑着松开宁雨桐："赤练，你终于完全觉醒了。"他忽然拍手，"正好，三十六个实验体己经集齐三十五个，只差..."
话未说完，地上的齐仿突然睁眼！少年右眼不再是翡翠色，而是纯粹的银白。更惊人的是，他开口发出的竟是青翡的声音："凌霄子...你错了...第三十六号实验体从来不是别人..."
银光暴涨中，齐仿的身体开始分解重组，最终化作一只巨大的翡翠色光鸟，将混沌化的云无尘撞出岩洞！
"青翡？！"苏焱惊呼。
光鸟长鸣一声，声音却是齐仿与青翡的混合："快走...他体内是初代岛主的怨念...不是真正的云无尘..."
宁雨桐被苏焱拽着逃向海边，身后岩洞在银光与黑气的碰撞中轰然崩塌。混乱中，她看到青岚的玉箫化作巨竹载起众人，而远处的海面上，那座倒悬宫殿己经清晰可见——殿门上的匾额赫然写着"归墟"二字！
最后一瓣杏花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灼痛。宁雨桐在剧痛中想起了一切——三百年前，根本不是初代岛主封印了混沌，而是混沌吞噬了初代岛主。而杏花女妖...她根本不是被害者...
"我是...守门人..."她喃喃自语，看着越来越近的归墟宫殿，"素心...是门锁的名字..."
青岚震惊回头："什么？"
但己经来不及问了。海面突然裂开，无数黑色触手破水而出，将巨竹团团缠住。混沌化的云无尘站在最大那条触手上，手中黑铃发出震魂摄魄的鸣响：
"归墟开启——混沌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