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星河这会儿下楼也不是，不下楼也不是。
孙牧就站在楼下客厅里，目光惊奇地跟看见外星人一样地看着他。他站得直，他旁边的狗观察了一会儿也很聪明听话地学它主人的样子坐在地上，板正地跟孙牧一起并排抬头看着卫星河。
不是，他怎么在这儿？
孙牧左手捏着包子，右手端着豆浆，挂着一抹笑看着楼上稍微有些僵硬的卫星河。
“呃……吃饭吗？”
他一边吃包子一边打招呼一样问着，眼睛始终绕着她打转。
是审视，是观察，是惊讶。
是动物园看见会自已剥瓜子的猴子一样稀奇的眼神。
稀奇什么？稀奇她真跟他的好大哥在一起了？稀奇她真有本事？
卫星河看着他的脸咬了咬腮。
也许孙牧就是天生长了一副拽样，只要不特意示弱，就总让人感觉他在嘲弄谁。
也许他不是故意的，也许是卫星河太敏感，也许是她已经对第一个世界的孙牧有了摘不掉的隐形眼镜……
但总之，那一瞬间，卫星河皱紧了眉头。
她有心想扭头走人，但肚子里又还饿着。想来想去，她觉得自已总不至于因为孙牧不吃饭吧？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孙牧笑容洋溢的问好只换来了卫星河不冷不热的一声“嗯”。卫星河面无表情地路过他面前去厨房的时候，孙牧还一脸无辜地盯着她的背影看，脑子里完全想不明白她干嘛这么冷漠。
想不明白所幸不想了。
孙牧从来不为难自已。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咬着包子带着一旁的金毛妹妹落座餐厅，翘着二郎腿给他哥发信息。
于是孙伏的手机收到了新消息。
孙二：“我看见那个姓卫的姐了，我去，什么时候的事，这么快？”
孙伏皱眉，回：“你去我家了？”
孙二：“昂。”
孙二：“我喊了嫂子，没喊错吧？”
他这句话其实问的不是称呼本身错没错，问的是他大哥和这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姐姐之间关系到没到这个程度，或者说……是不是认真到了这个程度。
过了一会儿，孙伏回：“行。”
孙牧纳罕：“还真成了。”
孙伏叮嘱道：“说话做事小心点，没什么事就赶紧滚蛋，今天一天她都在我家。”
孙二：“得令！连人带狗马上滚蛋。”
他两口吃完了包子，扭头看了眼厨房里正在跟廖阿姨说话的人的背影，好奇而费解地观察了许久。
卫星河端着一盘子自已挑好的早午餐出来的时候，正巧对上了孙牧撑着手臂坐在餐桌边打量她的眼神。
她还没说什么呢，孙牧就先热情地站起来替她拉开了对面的椅子。
“来来，嫂子，坐。”
她脚步顿了顿，还是坐下了。
“……谢谢。”
孙牧摆摆手，“客气什么，我这应该的嘛。”
卫星河本来是可以端回房间自已吃的，但是孙牧都邀请得这么明显了，她再回避有点不好，只好坐在这低头吃东西。
她不说话，但孙牧丝毫没有被气氛冻到。他一边吃一边契而不舍地跟卫星河找话题聊天，哪怕得不到什么回应好像也完全不会感到气馁。
“那个，我先问一下啊，你觉得我叫你姐比较好，还是叫你嫂子比较好？你觉得怎么舒服我怎么来。”
卫星河想了想“嫂子”这个听起来就像是剧的称呼，果断道：“叫姐吧。”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我应该……比你大吧？”
孙牧笑了，伸出四根手指。
”比我大四岁，姐。”
嚯，这么多。
卫星河先是因为孙牧刚过十八而震惊了一下，随后又因为他精确地说出了“四岁”这个数字而震惊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四岁？”
孙牧“哈”了一声，解释道：“我当然知道了，你是不是丢过身份证？那就是我捡到的，我大哥还你了吧？”
孙牧捡到的？
卫星河还真不知道这事。
奇怪，落在那礼物袋里的东西怎么会被孙牧捡到？
她还在思考，面前的孙牧就又兴致勃勃地问：“姐，那你现在应该是毕业了吧？读研还是工作了啊？”
这个问题一出，卫星河就觉得嘴里的东西都不香了。她面无表情地一边咀嚼一边看着孙牧，看得孙牧头顶直冒问号。
“姐？怎么了姐？”
卫星河问：“你吃饱了吗？”
孙牧发懵地摇摇头，“没啊。”
她朝厨房扬扬下巴，对孙牧道：“没吃饱就去厨房再拿点吧，顺便帮我拿杯牛奶，麻烦你了，谢谢。”
孙牧虽然没明白为什么忽然让他去拿牛奶，但他大哥的女朋友使唤他这么点小事，他肯定不会拒绝。
“行，等着啊姐。”
他屁颠屁颠地去了厨房，结果回来的时候餐厅里已经没人了。孙牧茫然地放下了牛奶，一边吃东西一边喂狗一边问狗：“妹儿啊，你说咱这嫂子干嘛去了？”
他跟妹妹玩得正欢，楼梯上就传来了脚步声。
他一抬头，就看见换好衣服的卫星河背着包下了楼。
“姐？你不要牛奶吗？刚怎么走了？”
卫星河瞥他一眼。
“我上楼换个衣服，一会儿吃完饭就走了。”
换衣服？
换衣服用得着这么急吗？饭吃一半就走了。
孙牧看着那杯一动没动的牛奶，觉得自已白给人跑腿了，莫名有点失落。
卫星河刚要给孙伏发消息跟他说自已要回家，旁边的孙牧就问道：“走？这么快就走啊？是要回家吗？”
她点头。
“嗯。”
孙牧：“那我送你呗。”
卫星河手指一顿，扭头就看见孙牧用手撑着脸盯着她看，眼皮很薄，目光明亮。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正好送送你。”
卫星河犹豫道：“不用，我跟你哥说一声就行。”
但孙牧完全不被她的拒绝击退，仍然热情道：“你跟他说他还得现找人来接你，那多麻烦啊。我不正好在这吗？省事儿。”
他手指甩着车钥匙玩，一个劲儿道：“走吧走吧，马上就能出发。”
卫星河一想，也是，孙牧都在这了，确实比孙伏现找人省时间一点。更何况他既然要当司机，那就让他当。谁当司机对自已来说又没差别。
她想通后点点头。
“行吧，那……吃完饭再走。”
孙牧本来都要跃跃欲试地站起来了，闻言“哦”了一声，又坐了回去。
“行，姐，你慢慢吃。”
卫星河坐下来开始吃饭。对面的孙牧早就趁她上楼换衣服的功夫吃了个八分饱，此刻也就不着急了，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豆浆，并一个劲儿好奇地盯着卫星河看。
就在卫星河快要忍不住抬头让他把那大眼珠子赶紧挪开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
“姐，你爱吃豆沙馅的啊？”
卫星河耐着性子回答道：“嗯，还行。”
孙牧歪头观察了一会儿，盯着卫星河手里的豆沙包忍不住问道：“姐你怎么——”
他想问卫星河为什么一口只能咬那么一点，一个精致的小包子他大概两口就咬没了，但他刚才仔细数过好几遍，卫星河总要比他多几口才能吃完。
是卫姐比他斯文的原因吗？
也没有啊，她看着吃得挺香的，一口咬下去也塞满了双腮。
那是为什么呢？
孙牧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卫星河的嘴巴上。他想，或许是嘴巴大小不一样？
他眼神微落，研究他这位刚认识不久的嫂子嘴巴到底一口能咬下多少包子研究了半天。于是，忽然在某一瞬间，孙牧猛地打了个激灵，动作很大地往后一仰。
椅子腿在地面划出了略显刺耳的声音。卫星河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孙牧看着她怔了很久，才呆呆地摇摇头。
“没！没有。”
他掩饰性地低头摸了摸鼻子，“呃……那个，嫂子，咱们什么时候走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叫回了这个让人脚趾抓地的称呼。但卫星河也懒得反复在这种小事上纠正他，只是不解地举了一下手中的小包子。
“吃完的啊，刚才不说了吗？”
孙牧眼神动了动。
“啊……对，刚才说了，我给忘了。”
他微微侧过身，胳膊靠在椅背上，盯着自已的鞋尖直发呆。
卫星河慢悠悠喝完了最后一口牛奶，才整理了一下衣服和背包，招呼他道：“好了，咱们走吧。”
孙牧猛地回过神，站起来答应道：“好，走吧走吧。”
谁知出了门，卫星河跟在孙牧后头，直接走到了一辆显眼得不得了的拼色跑车面前。要是一般的跑车，卫星河也不至于这么震惊，只是她看着眼前上黄下银撞色系法拉利跑车，忍不住问出了声：“这……这是什么？你开了个出租？”
孙牧自豪地拍拍车顶，很开心地回头对卫星河道：“哇嫂子，你好懂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很像出租车吧？”
他给卫星河开了车门，嘴里还在念叨着。
“我当时一眼就看中了，不仅丑，还丑得很牛逼！当时我就拿下了。你别说，开在路上得时候还真碰见过有人朝我招手打车，给我乐的。”
卫星河矮身上了车，里面的内饰是一色的荧光绿，看着特别扎眼，以至于让卫星河第一次坐跑车的新鲜感都让位给了震撼感。
她皱眉道：“你太无聊了吧？”
开这么个车上街耍人玩？
孙牧认真地摇摇头，解释道：“没耍啊，有人拦我我全都停下来载了，送到地方都不收钱的，他们好像都没发现，还谢我呢。挺好玩的。”
卫星河语塞了一下，只能道：“……你收钱了就是黑车了。”
孙牧似乎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道：“对哦，幸好我不收钱！嫂子你好聪明啊。”
卫星河皱着眉头看着哼着歌开车的孙牧，回想起来自已之前在第二个世界还故意说过孙牧“傻”。那个时候她只是想在口头上出出气，但现在她觉得……
他确实不太聪明的。
她跟孙牧说了自已家的地址，一低头就看见自已坐着的副驾驶座位边掉下来好几个毛茸茸的球，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一样。
她疑惑地捡起来。一旁的孙牧看见了说道：“哦，嫂子你不用管，那是我狗狗的，放旁边就行。”
狗狗？
因为要送卫星河，所以孙牧把他的那只金毛留在了孙伏家里。此刻看着手上的毛球，卫星河才恍然意识到刚才系安全带的时候在座位上看见的粉色绑带是干什么用的了。刚才她看见了还疑惑了一下，现在想来，应该是专门给狗狗用的安全带。
卫星河自已不擅长照顾宠物，所以从来不养。但她还挺喜欢猫猫狗狗的，因此忍不住问了一嘴：“你的狗叫什么名字啊？”
孙牧：“叫妹妹，今年八岁零三个月了。”
卫星河“哦”了一声。
“那是养了很多年了。”
孙牧：“是啊。”
他想了一会，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
“我还好，只是喜欢狗。嫂子你是不知道，我有个小兄弟，好家伙在家里弄了巨大一个恒温生态箱，结果那么大的箱子里就养了一条粉色的小雪盲蛇。那小蛇，你不仔细看都以为头发丝儿落箱子里了呢。”
蛇？
卫星河只是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就打了个寒战。
她皱眉道：“……这样啊。”
孙牧看出了她的排斥，笑着问道：“嫂子你怕蛇啊？”
卫星河反问：“你不怕吗？”
孙牧思考了下。
“嗯……还行，有点怕。但我不是也没怎么见过真蛇嘛，也就在我那小兄弟那儿见过一两条。他养的都是小蛇，颜色还都挺特别挺好看的。那小粉蛇，颜色特鲜亮，盘他手腕上跟镯子似的，确实好看，没那么吓人。”
卫星河还是想象不出来一条蛇能有多好看，索性不去想了。
到家以后，卫星河跟孙伏说了一声自已回家了。孙伏问她怎么回的，她如实说了是孙牧送的。
孙伏：“哦，行，没事儿，我亲弟，你随便使唤他。”
使唤他？
卫星河心想，傻了吧唧的，能使唤他干什么？
她回家先开了空调，然后坐在电竞椅上转了好几圈，伸够了懒腰才挪回桌子前，打开电脑预备开始画稿。
一切都是假的，只有画稿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