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蒙蔽了整个天空，窗外只能看见茫茫一片灰色，缀着密密麻麻没有缝隙的雨线。
卫星河关上了窗子，细密的雨声便闷闷地被挡在窗外。
身后传来了浴室门打开的声响，她一回头就看见穿着孙伏衣服的孙牧顶着一头刚吹干的头发，慢悠悠地低头走出来。
孙牧环视一周没看见孙伏的身影，站在原地不太自在地问道：“我哥呢？”
卫星河指了指厨房，“他去楼下小超市买调料去了，马上就回来。”
“买调料？”
孙牧问：“你们要做饭啊？”
卫星河无聊地坐在窗边的榻榻米上，一边玩手机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孙牧的问题：“嗯，是，中秋嘛，得自已做顿饭。”
她的话音未落，门口就传出了钥匙转动的声音。孙伏满身湿迹地进门，发丝都一缕一缕垂在了额前。
他瞥了眼块头坐在卫星河的小屋里十分显眼的孙牧，问了句：“洗好了？”
孙牧点点头。
孙伏从冰箱里拿出一盒买好的番茄扔到孙牧怀里，然后带着其他用料转身进了厨房。
“那别坐那儿当大爷，过来干活。”
孙牧愣愣地抱着番茄，问：“我也留下来啊？”
孙伏看了他一眼，道：“不然呢？留你吃饭还不愿意？”
“哦，那没，那没那没。”
他觑了眼一旁卫星河的反应，却发现她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正认真玩手机。他只能先进厨房洗菜。
厨房本来就不大，现在站了孙伏孙牧两个人，就更显得狭窄拥挤。
卫星河走过去靠在门边看了眼，问道：“我能帮什么吗？”
孙牧站得离门近，但只是扭头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孙伏没回头，却十分自然地回答道：“能，过来。”
卫星河侧身绕过孙牧走到孙伏身边，见他把手头正在切的番茄块拨了几块放进一个小碗里，然后把碗递给卫星河。
“好了，去吃点垫垫肚子吧。”
卫星河端着碗茫然地看着孙伏的侧脸。
“呃……嫂子。”
旁边传来了一道声音，她一扭头，就看见孙牧不知所措地站在自已面前。
“我，我我出去一下。”
卫星河才反应过来自已挡住他的道了，于是往旁边让了让。
孙牧从她面前经过的时候，她忽然看见了什么，出口拦了一下他。
“哎，等下——”
孙牧站住了脚步，就见卫星河盯着他的头发，一边抬手一边道：“你低点儿头，上边好像有东西。”
孙牧闻言低下头去让卫星河能轻松一点够到他的脑袋。下一刻，他就觉得自已发丝被人轻轻地拨了两下。
“啊——你这是洗发水没擦干啊。”
孙牧从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茫然地“啊”了一声。
“啧，”卫星河看了看他沾了洗菜污水的双手，于是随手抽了张湿巾，“再低下头。”
孙牧姿势有点别扭地低头，卫星河动作很迅速地擦掉了那一缕干涸的洗发水，随手把纸巾扔进了垃圾桶。
“行了，去吧。”
卫星河捏着番茄块吃，孙牧只得乖乖应了声“谢谢嫂子”，就沉默着低头出了厨房。
转身的瞬间，他摸了摸自已的几缕发丝。
煮汤的时候，厨房里只有孙伏一个人在那儿照看着，卫星河和孙牧都无事可做。他们俩一个窝在榻榻米里，一个拘谨地坐在椅子上，相顾无言。
孙牧不是个腼腆安静的性子，但偏偏今天身处这个四五十平米的小屋子里，他仿佛是被暴雨困在囚笼里的猎物一样，嘴巴粘在了一起，眼睛也不敢多看，只顾低头看自已的膝盖，窝囊得让他想揍自已几拳。
他避开卫星河开始打量周围的布置转移注意力，从透着银灰色雨幕的窗户，到浅色系木头餐桌，再到天蓝色铺着绵软被子的床铺……
孙牧盯着床无意识地发呆了足足有五秒钟，然后刹那间醒神，猛地甩了甩脑袋。
“弟。”
一道声音惊雷一样劈进他的脑子。孙牧立刻看向窗边的榻榻米，就看见卫星河翘着腿窝在里面，人藏在暖色系毛衣里，细碎的发丝贴着颈侧。
孙牧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在喊自已，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卫星河虽然觉得他的动作有点大，但也没在意。
“我好像忘了洗衣服了，你回头看眼卫生间里洗衣机有没有按呗，没按的话帮我按下开关就行。”
她见孙牧位置离卫生间近，就想偷懒支使他一下，双眼无辜地看着他，含着笑意道：“谢谢啊，弟。”
孙牧接触到她的视线莫名站直了点，二愣子一样硬邦邦地应了声：“哦，行！”
他往后扫了眼，按下卫生间的灯，转身进了门内。洗衣机就在门后的位置，孙牧打开洗衣机盖看了眼，发现确实还没洗，于是扬声问卫星河：“嫂子！这个，旁边脏衣娄里的要一起放进去洗吗？”
卫星河远远回答道：“行啊，放进去吧。”
孙牧弯腰去拿脏衣服，但明明是要洗的衣服，他抱在怀里的时候却莫名闻到了一股香味。
或许……也不是香味。
他回忆了一下，这种颇为温暖馨香但又不算太明显的味道好像上次就在大哥家卧室闻到过，是……是嫂子的味道？
孙牧抱着衣服一瞬间有点不自然。
他硬着头皮把衣服一股脑扔进去，但动作太粗鲁了，以至于一条短裙腰带挂在了他的手表上，一时间没掉下去。
他没碰过女孩的裙子，解开那条纤细得不像话的腰带的时候颇费了一些功夫，额头上都急出了汗。
外边卫星河见他这么久都不出来，疑惑地问：“弟？怎么了吗？”
孙牧慌张地回答道：“啊……没事儿，我调洗衣机呢！”
卫星河不放心道：“你是不会用吗？我看看吧。”
别是大少爷没亲自用过洗衣机吧？乱按再给她弄坏了。
她刚要起身，孙牧就阻止道：“没！没有，就是有衣服缠住了，我解开就好了。”
衣服缠住了？
卫星河坐了下来。
那没什么事儿，慢慢解吧。
“行，辛苦了啊弟。”
孙牧挺大一个个子委屈巴巴地塞在小小的卫生间里，弯腰跟细小的腰带抽绳战斗了许久，才勉强用不太发达的指甲盖解开，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两只手抻开短裙，小小的一件衣服在他手里简直像是娃娃穿的衣服。他困惑地在自已腰上比量了一下，呈现出来的效果十分滑稽。
这是嫂子能穿得下的？
他再次拿在手里观察，看着短裙规整的皱褶以及腰间一个小小的、可爱的蝴蝶结装饰，半天，莫名……红了脸。
孙牧抿了抿嘴，将短裙扔进洗衣机。但临启动洗衣机之前，他还是没忍住看了看那个小蝴蝶结。
真好看的小裙子。
真可爱的蝴蝶结。
他想，他要是有了女朋友，也给女朋友买漂亮小裙子穿，一定特别特别可爱，他心都会化了的。
“滴”的一声启动音响起，孙牧回过神来，没有目的地摸摸脖子在卫生间里原地转了半圈，才想起来要出去。
此时最后一道汤已经熬好了，卫星河趴在餐桌边玩筷子，孙伏在旁提醒道：“别用筷子戳桌子，小宝。”
她“哦”了一声，抬头就看见了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孙牧。
“衣服洗啦？”
只是普通的一句问话，孙牧却莫名身体一僵，也没说话，只是直愣愣地点了点头。
孙伏给卫星河摆好了碗筷，喊了声“孙二”。
孙牧正准备洗手吃饭，闻言茫然道：“啊？干什么？”
孙伏说道：“去，下楼去把垃圾倒了，回来正好洗手吃饭。”
孙牧看了眼门口的垃圾袋，郁闷道：“干嘛我去？外边下雨呢，你不会去啊？”
孙伏头也不抬。
“刚我不是下楼买东西了吗？现在轮到你了，少废话，吃饭还不干活？”
孙牧咬了咬腮，刚要说点什么，卫星河就将下巴垫在手背上看着他礼貌关心道：“记得带伞啊，拿门口大的那个，不会被淋到。”
孙牧顿了下，语气软了下来。
“嗯，知道了嫂子。”
他出门去了。门一关上，卫星河就捧着脸直乐。
孙伏问：“笑什么？”
卫星河道：“你弟弟傻傻的，好好玩。”
孙伏笑道：“他就这样，人不坏。来，小宝，手抬起来——”
他给卫星河垫了张放垃圾的小碟子。
“嗯，好了。”
孙伏摆好了碗筷，却没有立即坐下来，而是抚摸着卫星河的后脑勺，在卫星河想要夹菜的时候伸手拦住了她。
卫星河疑惑地抬头，问：“干嘛？”
孙伏垂眸盯着她，眸光模糊，嘴角含笑。
“小宝，吃饭之前，不奖励我一下吗？”
卫星河还以为他想干嘛呢，闻言了然地招招手，孙伏就顺势弯下腰，下巴搁在了她肩头。
她轻轻地凑上去亲了他一下，揉着他的脸哄道：“谢谢哥。”
嘴甜完一遭之后，孙伏却还是没有起来。卫星河趁孙牧还没回来，于是又亲了一下。
孙伏一动不动。
她惊讶地问：“还不行啊？”
孙伏笑着摇头，“不行。”
她知道孙伏最喜欢听她叫“哥哥”，无非是在等这么一个称呼。但她最近工作顺利，今天过节，还有人给做大餐，心情不错，于是想要给他个惊喜，挑挑眉道：“哦……那我懂了。谢谢……老公？”
孙伏似乎属实没想到她会这样叫，愣了下。
“什么？”
卫星河已经趁此机会开始夹菜，嘴里含糊道：“没听见啊？没听见就过去了。”
孙伏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迫使她双手并在一起。
“哈哈哈干什么？”
“我听见了，宝宝。”
他从后面低头，正好亲在了仰着头的卫星河的下巴上。
“老公听见了。”
卫星河向后用后脑勺撞了一下他的肚子，“起来，我要吃饭了。”
孙伏却被撞笑了，食指和中指轻轻地刮了刮她的脸颊。
“吃吧，多吃点儿宝宝。”
卫星河刚吃了一口就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你弟还没回来啊？”
孙伏看了眼门口，拍拍她的肩膀。
“我去看看。”
他走到门口开门左右张望了一下，忽然冲着右侧楼道喊了声：“孙二！”
卫星河抬头看过去，只看到孙伏的背影堵着门，冲外头喊道：“在那儿磨蹭什么呢？”
他回来了？
卫星河听不太清孙牧的声音，只能听他模模糊糊的声音由远及近，最终出现在门口。
“我……我刚走到楼道口，抖抖伞，没干嘛……”
门口的孙牧低头收伞，身影藏在光线暗淡的楼道里有些模糊不清，黑色的短发挡住了低垂的眉眼，一眼都没有抬头朝门里看，收好伞就低声匆匆道：“我先去个卫生间。”
他越过餐桌进了卫生间，乍一进去就锁好了门，绝望地闭着眼整个人趴在了尚且正在轰隆作响的洗衣机上。
趴了一会儿，他才似乎缓过来了些，慢慢站起来，扶着腰站在了墙前面壁。
门外餐桌散发着饭菜的香味，他胃里却连饥饿感都消失了，所有的感官都聚集在某一块未知的神经或肌肉上，随着血液流动像是触电一样毫无预兆地引起阵阵隐秘的颤栗。
每一次都是因为脑子里甜甜的一句“老公”。
良久，孙牧才用手掌遮住了眉眼。
择偶标准可以是碰巧重合，小裙子可以是碰巧撞上了审美偏好，那刚才呢？刚才他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站在门外一直不出声的？
他也是在想以后有了女朋友要刻画一模一样的场景吗？
那他脑袋里构建的场景中，女主角又长着谁的脸呢？
孙牧咬紧了嘴唇，想骂脏话但又不敢出声，小幅度地扇了自已两下巴掌，声音不重。
大哥从小到大对自已的好都在他脑子里转过了一圈，但到最后，所有的回忆都黯淡了下去，脑子里清晰的只有嫂子穿着家居服坐在下雨的窗边笑着喊自已“弟”叮嘱自已不要淋雨时的样子和嗓音。
以及，旁边洗衣机里那条可爱漂亮带蝴蝶结的小裙子。
卧槽……
卧槽。
孙牧焦躁地捻着身侧的手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