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星河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视线明明比站着的齐崇年矮，但却明显比他从容得多。
她淡淡道：“没有吧？你这么问……是干什么？”
齐崇年从她的语气里就听出了刻意的回避与讽意。他眉头微皱，发觉自已一时心血来潮问出这个问题显得挺蠢的，索性摇摇头道：“呃……没事，抱歉，可能是我想多了。”
他瞥了卫星河一眼，眸光凉而淡。
他总是这副表情，冰冷的礼貌挂在表面，凤眼下垂的时候就会藏不住眼尾的冷淡、疏离以及傲慢。
卫星河被他这么扫了一眼，心里那点憋着的火“蹭”地一下燎起来了。
他有什么脸来质问她？知道被人讨厌的感觉不好了？那他自已呢？他不比她要明里暗里拽得多？
卫星河喉头噎着一股气，挑挑眉脱口而出反问道：“你问我这个问题？”
齐崇年回头看着她。
卫星河深呼吸了一口，耐着性子道：“您，好像对我意见才比较大吧？尽管我甚至跟您都不怎么熟。”
齐崇年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原本空白的表情有了些变化。
“什么？”
卫星河合上电脑放下画笔，索性破罐子破摔地直言道：“您，今天既然这么问了，对吧？咱们可以借此机会说开，要不然这段时间接触反而尴尬，弄得工作室大家都不自在就不好了。我真的不明白，我好像之前都没得罪过您吧？您到底为什么平白无故对我有这么大意见？”
她的每一个“您”字说得都格外嘲讽。齐崇年似乎晃神了一下，才迟疑道：“……你怎么会这么感觉？”
卫星河气笑了。
“我感觉得不对吗？对不起，不对的话我道歉。”
齐崇年见她大方地作出了“请”的手势，好像颇为头痛地捏了捏鼻梁。
“我好像……”他似乎回忆了一下才开口，“好像没对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对吧？咱们接触不多，我个人认为我的表现从来没有跌出礼貌的范畴，如果这就是你讨厌我的原因——那我确实无话可说。”
卫星河不可置信道：“你这不就是没否认吗？那我的感觉确实对了啊，你可能表现得还不错，但我比较……聪明？”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
“你仍然被我察觉了，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齐崇年略沉吟了一下，慢慢朝她走了几步才停下。
“OK，这样，我这么说吧。我个人对你的看法和态度，喜欢你还是讨厌你，都是我自已内心感受的自由，别人无权干涉，对吧？我管不住我的潜意识反应，我只能管住我的嘴。而我自认为按照一般社交标准，我好像没有对你不敬或者不礼貌。”
他这一番话着实是让卫星河卡住了几秒钟。她没想到齐崇年反应还挺快的，一番话真真假假让她恍惚间被绕进去了些。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了，反驳道：“但我还是察觉了，说明你还是没藏好，不是吗？而且我真的不明白，我得罪过你吗？”
她很不理解地看着齐崇年，很好奇他的答案。
齐崇年平静道：“我说了，第一，我怎么看你只是我自已的想法，你不问我我不会主动说，如果我表现得还不够礼貌我道歉，以后也会注意，但我觉得你知道了答案也不会更开心；第二，我想我的想法对你来说也无足轻重吧？我们不算是很熟，我对你只是个萍水相逢的人，我的看法很重要吗？”
他摊开手，“影响不了你任何事情的。”
萍水相逢？
卫星河一下子回忆起来跟齐崇年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了。她当时紧张地站在孙伏家门前，等待着他回家，冲动地上去搭话后又羞愤地退回来。就是这个时候，她无意间看到了旁边观看完全程的孙牧和齐崇年——
齐崇年，齐崇年当时也在现场！
卫星河恍惚间觉得自已好像找到了答案。她茫然地转着笔，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不会是因为——”
说到一半，她换了个说法，问道：“你跟……孙牧，关系很好吧？你应该知道他大哥的事？”
齐崇年闻言迅速抬头看了她一眼。
卫星河干笑了声，“真是因为这个？你因为这个对我有看法？”
齐崇年表情有些烦躁，打断道：“我的看法不重要！没错，我是觉得我们有些观念、为人处世的方法有些合不来，但合不来又怎样？既然你讨厌我我讨厌你，那咱们少来往，尊重彼此，不好吗？”
卫星河点头道：“行，挺好的，你承认了那咱们也算是说开了。”
齐崇年吐了口浊气，“我承认什么了？”
卫星河：“承认你的偏见啊。”
“我的偏见？我不认为这是偏见，按我的标准来看，我是觉得你在人生道路选择上的做法很荒唐；但这正如按你的标准来看，你大概觉得我也很烦人一样。不是偏见，只是不合。”
卫星河本来都打算点到为止保持距离了，听到“人生道路”四个字，直接炸了。
“不是，你不觉得你很自以为是吗？”
她站了起来，直视齐崇年。
“什么？”
卫星河憋在喉头的气完全抑制不住了。
“我说你，很自大。你有什么权利指指点点我的什么‘人生道路选择’？你是觉得你比我高尚？你比我聪明？你怎么那么自信啊？”
她直言不讳的嘲讽，让齐崇年原本的体面挂不住了。
“我也许不高明，但我至少不会用金钱作为目标来追求一段情感关系。”
卫星河冷笑着点头，“好好好，你明说了是吧？你不就是觉得我拜金？”
齐崇年眼神闪躲了一下，道：“我没有那么说。”
卫星河板起脸，条理清晰道：“你不用否认，因为我也没打算否认，我没觉得情感关系里衡量金钱是什么不好的事。你不衡量吗？”
“我当然不会！”
卫星河抱着膀子直接问他：“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齐崇年在争吵的间隙里觉得这个话题的方向有点奇怪，但他没有空多想，卫星河比他想象得要难以对付，他几乎用尽了脑细胞在堵卫星河的逻辑。
“我当然看重性格、品质和个人魅力。”
卫星河点头，“行，你看中个人魅力，你可能喜欢优雅的，喜欢聪明的，喜欢优秀的高学历的，喜欢好看的，又或者喜欢爱好广泛见多识广的，都行吧？”
齐崇年没反驳，卫星河继续道：“那好，那你自已回头看看这些品质。优雅、高学历、见多识广……哪项不是多少参杂着点金钱的背后支持啊？爱赌的爹上学的弟弟，这样家庭的女孩有空到处旅游长见识吗？有钱学钢琴舞蹈吗？有能力出国留学吗？”
她一步一步逼近齐崇年，说到最后却把自已说得越来越气愤，不知道是在反驳齐崇年还是单纯发泄心中的不满。
“你不过是把你的门槛隐藏起来了，包装得漂亮，其实里面跟我不是也差不多么？”
齐崇年的表情有些破裂，舔舔唇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卫星河打断了。
“孙伏有学识有能力有素养，这些品质都离不开他的背景、他的钱。他有钱所以这么好，他这么好所以越来越有钱，我看中他，有什么问题吗？我敢大方地承认，当着孙伏的面我都敢这么说。你呢？你口口声声说你高尚，你不爱钱。好啊，那你这么高尚，你就把你的钱给我，我有钱了我也可以像你这么从容，我也可以说我不爱钱，然后鄙视那些没钱追求钱的人俗气。这样你越来越高尚，我越来越有钱，双赢，怎么样？行吗？”
她嘴角勾起，眼中猝然升腾起两团火焰，逼近齐崇年。明明齐崇年个头比她高一头，却莫名在这场对峙中落了下风，狼狈地看着她的脸眸光颤动，似乎要被她的眼神灼烧。
他从来没这么认真地看过卫星河的正脸，她的神色比她的五官更为明亮、耀眼。
“我……”
“你什么？你不敢？你不舍得？”
卫星河冷笑一声，“你不舍得就对了，因为没人不爱钱。这正好说明我是对的，你是错的，你——”
她话还没说完，眼前就忽然出现了一个钱包，让她的声音憋了回去。
齐崇年把自已的钱包打开，几张现金和银行卡都一股脑扔到了桌子上。卫星河茫然地看着他，问道：“……你干什么？”
齐崇年憋得脸都红了，胸口剧烈起伏着。
“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依然可以证明我是对的，我可以不在乎钱。”
他迅速地解下手表、链饰以及身上一切值钱的东西，一件一件扔在了瞠目结舌的卫星河面前。
“都给你，够了吗？”
卫星河反应了一下才万分无奈地扶住了额头，火气甚至被他这么一捣乱给降下去了，一时间不知道跟这头倔驴说点什么。
齐崇年还在问：“不够吗？”
他表情非常坚定，当着卫星河的面就开始解腰带。要不是他看上去实在是太正直，卫星河甚至会觉得他在耍流氓。
但他没有，他只是把自已几千块的腰带解下来一起扔给了卫星河，自已拎着裤子一脸认真道：“足够证明我没错了吗？”
他的姿势有点好笑，但表情却认真得要命。
卫星河不知道自已该作出什么样的表情，一时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怪异地盯着齐崇年。
齐崇年白如玉的脸颊上覆盖着激动的红色，长睫垂落。
“够了的话，我就走了。我服能用道理说得过我的人，对于今天以及之前让你感到不适的地方，我都道歉。但是我不觉得我的坚持是错的。”
他抓着裤子，最后深深地看了卫星河一眼，扭头离开了。
直到他关上了门，卫星河的耳边还是能回响着他最后坚定不移的“我不觉得我是错的”这句话。
越想越烦。
她忽然抱起面前一大堆东西，冲出门去追上刚走没几步的齐崇年，当着他的面把东西扔进了他的怀里。
他茫然地转身没反应过来，艰难地拎着裤子，抱着一堆饰品、银行卡、现金，腰带还因为没拿住掉在了地上。
齐崇年眨着眼睛看着面前个头小小却气得一鼓一鼓的卫星河，听她怒道：“傻逼！你以为这样就行了？”
卫星河捡起腰带扔给了他，差点抽到他的脸。齐崇年忙接过，就听卫星河质问道：“你在干什么？用这样的方式维持你的高尚？那你怎么不跟我换换人生呢？你怎么不直接把你的一切都给我呢？你给不了不是吗？你得到了所以你不在乎，我得不到所以我在乎。这没问题，我承认规则就是这么不公平，我认！但你不能这样付出一点对你来说就跟拔根毛一样的代价就想羞辱我吧？”
齐崇年看着她，半天才解释道：“我没有想羞辱你，是你说你要的，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要证明我自已。”
她咬住腮，平息了下呼吸，才冷笑道：“得了吧，你回头报警一追回，我百分之百全都要还给你，有意义吗？”
卫星河没再多看齐崇年一眼，扭头就走了。
“自已拿着吧。”
齐崇年抱着一堆东西拎着裤子，站在街边林荫下，好久都没说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