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
李清玄从袋子里拿出了一块灵位，并将其放在了自己的神像边，随后又用朱砂笔在上方写下了林沫的名讳。
——先室林氏淑英之灵位！
“沫子，你我魂魄本为一体，自今日起，你也在这里承受香火供奉，我入了神位，按照我们的约定，你肉身虽死，却可立为鬼仙！”
鬼仙，在民俗之中，为五仙家族之一，又称灵鬼。
多为修道死后不灭的灵魂，已经超脱了躯体，故而无有神像。
并且鬼仙超脱了生死，因此鬼门关除名，此后再不入轮回。
这，怎能不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永生呢？
只待以后修行到位，自可复活成仙！
李清玄在写有林沫的牌位前点上了四柱香，三拜之后将这四柱香插在了香炉内。
香气萦绕在神像之间，经久不散。
“怪哉，这是何意？”
这一幕全都被神像内的虚影看在眼中，他颇有些疑惑的看着李清玄。
那四柱香他再熟悉不过了，当时就是这鬼香把他拖下了神位的。
如今这四柱香又用给了他的女友，虚影一时之间看不懂，李清玄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虚影不知民俗，他哪里知道，鬼仙受鬼香，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他却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虚影疑惑的在这神像内的黑暗空间内，拧眉沉思，可越想心头的疑惑就越多。
人死都死了，还搞这些做什么？
从他以往的行为来看，倒着实不像能做出如此糊涂事的人来。
然而就在此时，虚影突然感到背后一阵阴风拂过。
他被封在这神像内，因此神像内自成一方空间，虚影试过找寻这空间的尽头，但却发现此地更像是无间。
无有尽头，无有时间，无有一切！
如此一来，这阴风就显得蹊跷了。
带着疑惑，神明虚影回头看去，却见那远处的黑暗之中，似有似无的出现了香火气。
随着香火气不断凝聚，居然慢慢显现出了一个曼妙的身姿。
她好似飞升一般，乘香铺路而来。
慢慢的，那人影朝着这边走来，当她完全从香火气中走出来的那一刻，神明虚影的脸上浮现出了难得一见的惊愕。
“嗨，你好啊。”
“你就是清玄说的那位神仙吧？”
这空灵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内回荡，神明虚影用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她。
不对，严格意义上说，他看的的确是鬼。
而神明虚影之所以惊愕，是因为这张脸他太熟悉了。
不正是方才李清玄入庙时，抱在怀里的那个姑娘吗？
灵位上写的清楚，她叫林沫！
“鬼？我可不是鬼，鬼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来者正是林沫，她似乎能听到神明的心声，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随后轻松的指了指神像外。
“喏，那不是供奉着牌位吗。”
虚影大惊，连连回头看了神像外的李清玄好几眼，方才再度开口问道：
“你若不是鬼，那是何物？”
“鬼仙咯……”
林沫回答的时候脸上依旧带着那份笑容，但这份笑容却让虚影感受到了人类才有的惊慌感。
他不知道‘鬼仙’是何物，但却能感觉出林沫的状态不对劲，不是鬼，也不是人，但也不是仙。
但不管是何物，林沫此时确实复苏了，而且似乎未来的确有复活成仙的可能！
那可能是另一种永生，让虚影完全看不懂。
“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干了违背天道之事，早已经承受了天怒。
七魄散尽，修为全无，挚爱离世！
这些都是他应该承受的天怒！
而你分明死了，怎可能复活！”
虚影瞪着眼睛，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都近乎于怒吼了。
他在怕，怕一个他并不愿接受的结果。
而他对于李清玄身上发生的事情，有所了解，能看出他的遭遇，曾七魄散尽，但又被林沫以残魂补全。
这些便是大逆不道，行大不韪之后所应受的‘人弃’‘神罚’‘天怒’！
但对此，林沫却是脸色平和的看着虚影，直到他把话说完，才不清不重的回了一句：
“是啊，他若不这样做，若不这般凄惨，怎能凸显出天怒的威严呢？怎能让上天满意呢？”
“你……”
神明虚影一怔，竟一时之间有些搞不懂林沫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颇为狐疑的反问了一句：
“故意受罚？”
林沫笑而不语，显然是默认了这个事实。
可神明对此却有了更多的不解，他连连摇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不可能！这不可能！！”
似乎终于想明白了些，神明虚影猛然瞪大了眼睛，一个一个画面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一个新的故事正在成型：
“他本不能成神，可现在却能在神位上留下神号，登临神位，我一直疑惑为何如此？
我明白了，现在终于明白了！
他是故意去城门上送死，故意做给苍天看，故意丢了七魄！
一是为了欺瞒苍天，让天道以为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完成‘天怒’！
二是为了让你主动献祭自己，贡献魂魄，与他三魂相融，从而祝他完成近三百年修为的跃升，加快了成神的速度？
妙啊，妙啊！”
神明虚影只感觉脑瓜子嗡嗡的。
从窃取神位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有这种手段？
如今看来，何止如此啊？
他连天都敢欺瞒！
突然，神明虚影的脑海中猛然回想起不久前李清玄说过的话。
【你又如何知道，这不是我故意设下的局呢？】
神明虚影终于明白了此话为合意，他震惊于此局的严谨，更震惊于一介凡人怎能布下此局？
不但骗了自己，更欺了这苍天！
神明虚影此刻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在某一瞬间，他甚至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那一念由心起。
若当时我应允了他的祈求，是否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
如此凡人，以有心对付无心，能布下此局，自己输的不冤！
小瞧了凡人啊！
但随即，虚影便不甘心的把这念头击碎，他抬头看向了林沫，终于找到了这局中唯一的缺陷，而这也让他的脸上浮现出了讥讽的笑意。
“好一个欺天之局，好一个快速登临神位之法。
他很聪明，比我当年见过的任何凡人都要聪明。
但是，他以你做棋子，为了成神甚至不惜断送你的生路，让你自愿贡献肉身为他补魂，连你都被他作为局中一子。
可你想过没有，这么聪明的人，对你的感情难道不会是假的吗？
他之前所表现出的痛彻心扉，何尝不是对你的一种利用？”
似乎是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虚影的笑容越发狰狞，觉得自己一语中的，会让林沫难受，后悔，看清一切。
闻言后，林沫在此刻也确实为之一怔，但只是短短瞬间便恢复了正常，她叹息着笑了一声，道：
“我与他相伴多年，彼此依靠，又怎会不了解他的性格？
从我认识他开始，他就从来没有鲁莽过，对待任何事情、人物都很冷静。
即使是我得病之后，他也并没有以泪洗面，而是沉着应对，想着各种办法，从不曾抱怨哭啼。
但自从那天，他窃取神位之后，性格就变了，变得莽撞了些许，为情而痴，为情而困，但你没想到吧，这自然也是演给上天看的呀。
不然何以是‘天怒’？不然何以能‘欺天’？”
这句话说的其实没有任何的说服性，或者说，林沫压根就没有想要说服虚影，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她很了解李清玄的性格，理智，冷静，偶尔会罕见流露出丝丝冷血，似乎融入不了这个世界，仿佛整个世界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
所以她很清楚李清玄绝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哭哭啼啼、怨天尤人从来不是他的性格。
所以，短暂的清醒让她有机会回溯发生的一切。
到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果。
他在演戏，纵使当时林沫不知道观众是谁，但他们二人最大的共同点就是总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同频。
他既然要演，自己自然要奉陪。
“算啦，与你多说无用，我要去休息了。”
说完那番话之后，林沫便转身要离去，因为她暂时无法存留太久，还需要以后李清玄来供奉她，才能慢慢的正式复苏。
她虽然也要暂时留在这空间内，但此间为无间，自然是不需要和这虚影在一起的。
可就在此时，她身后的虚影再度开口了：
“最后一个问题！”
林沫顿住，转头看来。
虚影眼眸猩红，迫切的问道：
“告诉我，你是如何领悟这一切，从而和他联手布局的？
这种事情，你们不可能说出来，不然也不可能是‘欺天’，但凡透露一点此局，故意受罚这事儿就不可能成功！
但此局如此精妙，若你稍有差池，便是前功尽弃！
而你一直在昏迷，他又不可能直说，这局是如何布下的？”
虚影的话说的不假，民俗中有言：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这番话就是在告诉人们，做任何事情，尤其是大事的时候，不要与任何人说，否则多半会失败。
更何况，是如此欺天之事！
林沫摇头没有回答，只是看向那虚影笑了笑，随后一步踏出，身形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这件事情嘛，就让清玄去回答你咯。”
……
将四柱香插入香炉内，首次灵位供奉便算结束了。
但林沫并不能因此直接复苏，鬼仙之后的修行是需要一个步骤的，虽然残魂已经脱离肉身，飞升成了鬼仙，但日后的供奉也尤为重要。
这种供奉并非是指香火凡物，而是一些特殊的东西！
但李清玄并不急，此局已了，大事已成。
自己成神，林沫成仙。
还有何着急的？
现在要做的，就是善后、隐藏一切，让真相永远消失……
李清玄缓缓的走到了棺材前，看着躺在棺材里已经毫无生气的林沫尸身，摸索着从兜里拿出了一部手机。
这手机看款式，就知道是林沫的。
但又不是543所发现的那一部手机。
“沫子，这一千块钱的话费，能用到你正式成仙吗？”
这手机里有林沫自己充值的一千块钱的话费，正是林沫当初在假结婚证里留下遗言中所提到的那个手机。
那遗言，李清玄记忆犹新。
而这手机，自然也是林沫本来打算与自己一同入葬的。
叮咚一声音乐的轻响，李清玄打开了手机，这手机的通讯录里只有一个联系方式——清玄。
只不过暂时还没有通话记录，不过却有两条简短的短信。
第一条署名李清玄，短信内容很简单：
【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故事吗？】
发短信时间是2024年5月11日晚上10点钟。
第二条短信相隔的略有些久，来自于第二天，是这部手机所回复李清玄的短信。
【若成，我为鬼仙伴你身侧；若败，我助你成神勿入爱河！】
低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两条短信，李清玄眼角流露出一抹压抑已久的笑意，而后随手按下了删除键。
这一刻，终于可以再次抬头直视苍穹，不必再去伪装。
脸上露出久违肆意的笑容，哪还有丁点消沉与痛苦？
“这局，我赢了。”
弯腰，将手机放在了棺材里林沫尸身的身侧。
吱嘎——
随着一阵轻响，李清玄缓缓的盖上了棺材盖。
将林沫的尸身连同所有真相，一同尘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