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根系裂开的瞬间,林瑶嗅到了焚烧古籍的焦香。那些虬结的树根如同血管般跳动,每根须脉里都流淌着青瓷质地的荧光。顾野手中的血玉唐刀正在融化,刀身化作滚烫的釉料滴入树根裂缝,在地底深处发出空灵的共鸣。
"往生咒的最后一笔......"苏见星用骨笛划破掌心,将血滴在龟裂的树皮上,"需要三个人的魂魄同时入墨。"
林瑶的脊椎突然弓起,七星伤疤迸发出靛蓝色火焰。她看到自己每个转世的残影正从树根中爬出,那些半透明的灵体手持金缮笔,在虚空中书写着相同的生辰八字。当第七个残影与本体重合时,地底传来瓷器碎裂的轰鸣。
顾野的瞳孔完全变成鎏金色,先祖记忆如岩浆般灌入识海。他看见洪武三年的暴雨夜,自己作为顾氏家主将初恋情人的尸骨烧制成青瓷骨灰坛,坛底用她的指尖血写着"永生永世"。
"原来我才是......"顾野的指甲深深陷入树根,指缝渗出青瓷碎屑。那些碎屑落地即燃,化作三百六十盏引魂灯悬浮在槐树周围。
苏见星忽然扯开衣襟,露出后背完整的航海图。当引魂灯的光斑投射在图纹上时,整幅航海图立体浮现——每个港口都是颗跳动的青瓷心脏,而航线竟与林瑶血管中的裂纹走向完全一致。
"时辰到了。"苏见星将骨笛刺入树干裂缝。笛孔中飘出的不再是音符,而是细如发丝的金缮漆线。林瑶感觉心口瓷片开始共振,那些封印着历代记忆的裂纹逐一亮起。
地底突然塌陷出深渊。三人坠落的瞬间,无数青瓷人偶从岩壁中伸出手臂,试图抓住他们的衣角。林瑶在失重状态下看见深渊底部有座环形祭坛,坛心供奉的并非器物,而是具被金线缝合的骷髅。
骷髅突然抬起只剩骨节的手。当它的指骨触到林瑶眉心时,所有转世记忆如烟花炸裂——她看见建文元年的自己其实活到了耄耋之年,在琉球海岛用余生烧制了三百尊顾野模样的陶俑。
"这才是真正的诅咒。"骷髅的下颌开合,发出三重混响的声音,"执念太深的人,连轮回都会打结。"它胸口的金线突然崩断,露出内里嵌套的三颗青瓷心脏,分别刻着三人的生辰。
顾野的唐刀完全熔成釉料,在他手中重塑成一柄金缮刀。当刀尖刺入骷髅左胸的心脏时,整个深渊开始回溯时光。岩壁上的青瓷人偶逐个碎裂,释放出被封存的魂魄光点。
"住手!"苏见星突然抓住顾野的手腕,"那颗心脏里封存的是......"
迟了。金缮刀己剜出刻着顾野生辰的青瓷心。骷髅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深渊西壁渗出混着金粉的血雨。林瑶的七星伤疤突然开裂,七道魂魄光柱从脊椎射出,在祭坛上空交织成星锁阵。
当血雨触及星锁阵时,时空开始错乱叠加。林瑶同时置身于不同年代的海岛、瓷窑、深宅,每个场景里都有顾野和苏见星在重复相似的悲剧。她看见最古老的画面里,三位先祖正在分食青瓷盏中的血酒立誓。
"三魂共器,九世同殇。"骷髅的混响声在时空中回荡,"要破此局,需有人愿化大漆......"
苏见星突然纵身跃入星锁阵中心。他的身体在强光中分解成金缮原料——发丝化作苎麻纤维,血液变成朱砂色大漆,骨骼碎成金箔与螺钿。这些材料自动飞向骷髅胸口的空洞,开始修补缺失的心脏。
"不!"林瑶的尖叫引动所有青瓷人偶共鸣。她手中的金缮笔不受控制地蘸取苏见星化成的原料,在虚空中书写逆转咒文。顾野的金缮刀突然调转方向,刀尖刺入自己心口的青瓷裂纹。
当两人的血混合着苏见星化成的金缮漆时,祭坛上空浮现出完整的往生阵图。骷髅的三颗心脏开始融合,那些纠缠了六百年的魂魄光点如百川归海,在阵眼中凝聚成崭新的青瓷胚胎。
深渊开始崩塌。林瑶抱着渐冷的顾野坠向黑暗,看见苏见星残留的意识光斑在西周闪烁。当她的泪珠滴落在青瓷胚胎上时,耳畔响起三重叹息——来自顾野的解脱、苏见星的释然,以及自己灵魂深处某种枷锁断裂的清音。
触底的瞬间,林瑶发现自己跪在槐树下。晨曦穿透枝叶,照亮满地青瓷碎片。那些碎片上映着无数张人脸,有顾野持刀的背影,苏见星吹笛的侧颜,还有历代转世中不同的自己。
树根处的裂缝正在缓缓闭合。最后一缕荧光消失前,林瑶听见苏见星的声音随风飘来:"金缮修复的......从来都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