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角灯的火光在深海中撕开一道琥珀色裂缝。林瑶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无数青瓷碎片中折射，每个镜面里的她都穿着不同朝代的服饰，手持的金缮笔却始终流淌着同一种朱砂。
"蹲下！"锦衣卫打扮的男人突然扑倒林瑶。一尾浑身长满铜钱的怪鱼擦着发梢掠过，鱼鳞碰撞声竟是永乐通宝的金属颤音。那些铜钱孔洞里钻出细小的苎麻纤维，在空中编织成星锁阵的纹路。
顾野脚踝的锁链突然绷首。林瑶顺着链条方向望去，海底裂谷深处有座青瓷堆砌的西方祭坛，坛心供奉的青铜浑天仪正在逆向旋转。当仪枢指向鬼宿方位时，缠满宝船残骸的珊瑚礁突然渗出颜料。
"这是郑和第七次下西洋带回的祭器。"男人用绣春刀挑开锈蚀的船板，露出底下暗藏的青瓷密码锁，"三保太监临终前烧毁了航海日志，因为真正的见闻会动摇国本......"
锁盘转动声惊醒了沉睡的瓷灵。林瑶看见永乐年间的自己从浑天仪中走出，巫祝袍服上的二十八宿纹路正与此刻海底的星砂绘卷呼应。那个虚影抬手时，所有铜钱怪鱼突然调头冲向裂谷。
顾野的锁链发出龙吟般的震颤。林瑶腕间的苎麻绳自动延伸，在触及锁链瞬间迸发出六百年前的血色记忆——宣德二年的暴雨夜，她作为随船巫主，亲手将顾野的魂魄封入青瓷罗盘。
"你终于记起来了。"男人割破掌心，将血涂抹在绣春刀的永乐铭文上，"当年若不是你将他沉入归墟，星砂绘卷早就......"
整座海底突然倾斜。林瑶抓住飘过的铜钱锁链时，看见裂谷中的祭坛正在上升。青瓷堆砌的台阶逐级点亮，每个台阶都嵌着历代轮回者的指骨。当第七阶亮起时，顾野胸口的青瓷裂纹突然迸裂，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星砂。
"拉住我！"林瑶的金缮笔勾住顾野的锁骨链。笔尖朱砂触及星砂的刹那，宣德元年的记忆如决堤洪水——宝船底舱根本不是水牢，而是用青瓷人偶布置的往生阵。她每日在顾野身上篆刻的也不是咒文，而是用金缮术修补被归墟侵蚀的魂魄。
男人突然挥刀斩断苎麻绳。林瑶坠向祭坛时，看见他飞鱼服下摆翻卷出的青瓷内衬，以及心口处与苏见星如出一辙的冰裂纹。
"记住，归墟吞噬的从来不是肉体。"男人的声音突然变成三重混响，"而是轮回中最执着的......"
海水突然变得粘稠如釉料。林瑶挣扎着浮出"水面"，惊觉自己正站在烧制青瓷的龙窑前。窑工们搬运的坯体上全刻着生辰八字，烧窑的燃料竟是成捆的永乐通宝。
"林巫祝，吉时己到。"穿蟒袍的太监递来鎏金匕首。林瑶看见宣德年间的自己接过凶器，刀柄镶嵌的正是顾野那柄血玉唐刀的碎片。当她划开祭品手腕时，溅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星砂绘卷的局部。
祭品抬起头来。林瑶的匕首险些脱手——铁笼中浑身瓷化的囚徒，竟长着苏见星的面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