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穿过破碎的琉璃窗，在青砖地上织出一张银丝网。顾野的唐刀插在砖缝间震颤不止，刀身映出林瑶瞳孔里流转的琉璃色光晕。那些从她发间生出的青瓷花正在疯狂生长，花萼中封存的记忆光斑像萤火虫般西散飞舞。
"小心！"顾野突然扑倒林瑶。一支金缮笔擦着她的耳际飞过，笔尖蘸着的血珠在半空凝成冰锥，将飞舞的记忆光斑钉在墙上。苏见星的身影在花影中虚实变幻，腕间九连环印记正将星象图的光束折射成囚笼。
林瑶的指尖还残留着金缮笔的余温。当她触碰到最近的那朵青瓷花时，五岁那天的记忆突然完整起来——母亲打碎的根本不是普通茶盏，而是一尊双耳鎏金青瓷瓶。瓶身坠地时涌出的不是清水，而是粘稠的、泛着金粉的血液。
"那是顾家初代家主烧制的魂器。"苏见星的声音忽远忽近，他踩过冰裂纹牡丹时，那些花瓣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你母亲偷走它，是想破除......"
"闭嘴！"顾野挥刀斩断苏见星的话语，刀锋却劈中了一面突然升起的青瓷镜。镜中映出的不是当下场景，而是林瑶记忆中的画面：黑衣少年用金线修补残片时，每道裂纹里都渗出细小的血珠。
林瑶突然头痛欲裂。那些被封存的记忆正在撕开更深层的封印——修补完的青瓷瓶被母亲埋在院中槐树下，月光最盛的子夜，泥土里长出了与她等高的青瓷人偶。人偶心口嵌着的，正是此刻在她血管中游走的瓷片。
"想起来了吗？"苏见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冰凉的手指抚上她颈间裂纹，"那夜替你修补瓷片的不是我父亲，而是......"
修复室突然剧烈震动。穹顶星象图崩落无数碎屑，血绘的古老图腾完全显现——那是一只衔尾蛇缠绕的青瓷瓶，蛇眼位置镶嵌着两枚九连环锁。顾野锁骨处的刺青突然发烫，九枚锁链自动脱离皮肤，在空中交织成囚笼形状。
林瑶手中的金缮笔不受控制地飞向图腾。当笔尖触及蛇眼瞬间，整间修复室开始褪色。斑驳的墙面如潮水退去，露出底下巨大的青瓷窑炉，炉中幽蓝火焰里悬浮着数以千计的残破瓷器。
"这才是真正的顾家修复室。"苏见星展开双臂，那些冰裂纹牡丹全部飞入炉火，"历代被选作祭品的魂魄，都封存在这些瓷器中温养器魂。"他忽然指向炉心最深处，那里有尊布满金缮纹路的青瓷人偶，面容与林瑶别无二致。
顾野的唐刀突然发出悲鸣。刀柄处的青瓷装饰寸寸龟裂，露出内里暗红的血玉材质。他终于记起父亲临终时的嘱托——血玉刀不是杀器，而是打开轮回的钥匙。
"用刀刺穿人偶心脏！"苏见星突然抓住林瑶的手腕，"这样就能斩断......"
"别听他的！"顾野的怒吼震落窑顶积灰。他胸前的锁链刺青己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与林瑶相同的青瓷裂纹，"那尊人偶里封存的是你每一世的魂魄，一旦破碎就......"
林瑶的瞳孔突然完全变成琉璃色。金缮笔自动在她掌心旋转，鎏金大漆与血玉刀产生共鸣。当笔尖划过刀身时，被封存的记忆如决堤洪水般涌来——
三百年前江南雨夜，顾家祠堂内红烛高烧。凤冠霞帔的新娘用金簪刺破心口，将血滴入合卺杯中的青瓷碎片。屏风后手持血玉刀的少年侍卫，眼角有颗与顾野相同的泪痣。
"原来我们......"林瑶转向顾野，却见对方眼中金色铭文正在溃散。苏见星趁机握住她执笔的手，将笔尖狠狠刺向青瓷人偶。鎏金大漆与人偶碰撞的刹那，整个时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无数记忆瓷片从炉火中喷涌而出。林瑶看到二十年前的雨巷，苏见星的父亲抱着襁褓中的自己夺路狂奔；看到顾野的父亲在祠堂用血玉刀剖开祭器；看到母亲将青瓷佩塞入自己怀中时，胸口绽开的冰裂纹牡丹。
"这才是完整的金缮。"苏见星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他腕间渗出的血珠包裹住林瑶的手，"用我们的血混合大漆，就能修复被诅咒撕裂的时空......"
顾野的唐刀突然贯穿苏见星的右肩。血玉触到金缮漆的瞬间，炉中青瓷人偶突然睁开眼睛。林瑶感觉心口瓷片开始逆向游走，那些裂纹每愈合一寸，就有新的记忆涌入——
她看到苏见星蜷缩在顾家地窖，看着父亲被活祭给青瓷瓶；看到顾野在暴雨中抱着前世自己的尸体恸哭；看到星象图上北斗七星的瓷片，正对应着自己脊椎处的七处旧伤。
"停下！"顾野的手覆上林瑶执笔的手。两人的血在笔尖交融，金缮漆突然迸发七彩霞光。青瓷窑炉应声炸裂，无数魂魄光点如星河倒悬。在纷飞的瓷片中，林瑶终于看清诅咒的全貌：
衔尾蛇图腾开始逆向旋转，每一片蛇鳞都是一世轮回的剪影。当蛇首咬住蛇尾的瞬间，所有时空的顾野与林瑶都做出了相同的动作——将金缮笔刺入彼此心口。
剧痛袭来的刹那，林瑶听见三百年前那个新娘的叹息："金缮修复的不是器物，而是求不得的执念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