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背砸在青砖上时,闻到了腐朽的檀香。
杜灵萱的冰晶碎片簌簌落进衣领,她单手撑住我肩膀借力翻身,霜花在潮湿的砖缝里冻出蛛网纹路。
"这根本不是寺庙。"她抖落发间的木屑。
月光从头顶的塌方窟窿漏下来,照见前方十丈高的青铜鼎炉,鼎耳挂着三串锈迹斑斑的铃铛——与残页上绘制的塔楼檐角装饰如出一辙。
青砖甬道尽头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
我刚要开口,杜灵萱突然捂住我的嘴。
她指尖的寒意让我打了个激灵,这才看清两侧壁画上斑驳的朱砂:十八罗汉的眼眶里嵌着青铜球,随我们移动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黑风是从罗汉掌心的莲花灯里扑出来的。
他的弯刀擦着我耳畔削过,斩断三根冻成冰棱的蛛丝。"跑得倒快。"白月的铁链缠上杜灵萱脚踝时,我认出她发髻里插着半截青铜钥匙——正是昨夜客栈火场里失踪的那把。
玉笛横在唇边的瞬间,黑风的第二刀己劈到面门。
我吹出《破阵乐》的变调,音波撞在刀锋上激出火星。
他瞳孔突然涣散,刀势偏移半寸,在我左肩划开血口的同时,自己右臂也被反震得青筋暴起。
杜灵萱的冰剑在此时碎裂。
她假装踉跄后退,任由白月的铁链绞住手腕。
当链刃即将割破她咽喉时,我突然明白她发间冰晶为何闪烁得异常急促——那是她故意漏给敌人的破绽。
"撒手!"我对着铁链中段猛吹三个颤音。
白月被音波震得松手的刹那,杜灵萱足尖勾起地面积水,冻成冰锥贯穿对方左肩。
黑风怒吼着要来救援,却被自己先前劈碎的冰棱折射月光晃了眼——那是杜灵萱早在打斗中布下的镜阵。
青铜鼎炉突然发出钟鸣。
我们脚下砖石开始错位,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齿轮。
黑风趁机掷出弯刀,刀柄上的机关弹射出淬毒银针。
我翻身滚向鼎炉后方,玉笛刮过鼎身发出的轰鸣,竟与白月锁骨处的青铜挂饰产生共鸣。
"接着!"杜灵萱将染血的残页甩过来。
当我把纸页按在鼎炉纹路上时,朱砂绘制的塔楼突然泛起血光。
黑风刺来的第二刀被骤然转动的鼎耳铃铛挡住,白月则被突然升起的砖墙困在齿轮阵中。
地底传来机括咬合的巨响。
杜灵萱拽着我跃上鼎炉边缘,看那些青铜罗汉的眼球疯狂转动。
黑风正要追来,整座地宫突然倾斜西十五度——原来我们所在的"寺庙",根本就是可以翻转的机关塔基。
白月在齿轮间发出惨叫。
黑风挥刀劈开砖墙的瞬间,我望见塔基深处若隐若现的琉璃塔尖。
杜灵萱突然按住我吹笛的手:"仔细听。"
某种梵唱穿透青铜鼎炉传来。
十八罗汉的眼球同时转向西北角,那里露出半截刻满经文的铜柱。
黑风的弯刀突然脱手扎进砖缝,刀柄上缠绕的银丝正连接着白月脖颈间的青铜项圈。
"他们要灭口!"我话音未落,白月项圈己迸出火星。
黑风扯着铁链急退时,杜灵萱的冰剑残片精准切断七根银丝。
白月咳着血沫瘫倒在地,黑风却突然撕开衣襟,露出心口嵌着的青铜罗盘。
鼎炉里的梵唱陡然变得尖锐。
当黑风拧动罗盘时,整座地宫开始向左侧倾倒。
我抓住杜灵萱的手腕跃向铜柱,却在半空看见她瞳孔里映出的诡谲景象——那些被冰晶覆盖的砖缝中,渗出暗红色的铁锈,像极了干涸的血迹。
铜柱经文的沟槽里突然涌出清水。
杜灵萱的冰剑插进凹槽的瞬间,我听到塔基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巨响。
黑风在罗盘彻底转动的刹那突然僵住,他心口的青铜器件正在渗出墨绿色液体。
"闭气!"杜灵萱用冰封住我们口鼻时,黑风己经化作一滩腥臭脓水。
白月挣扎着爬向逐渐平静的齿轮阵,她锁骨处的青铜挂饰突然开始发烫。
琉璃塔尖在此时破土而出。
当月光透过塔身的七彩琉璃照在铜柱上时,经文在水流中显现出全新的排列。
我摸着被血浸透的残页,突然发现朱砂绘制的塔楼旁多出半行小字,像是被某种液体新洇出来的痕迹。
杜灵萱的冰剑突然发出预警的蜂鸣。
在我们身后,十八尊罗汉像正缓缓屈膝下拜,它们掌中的莲花灯逐一亮起幽蓝火光。
铜柱上的水流突然倒灌,在积水中映出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影头顶的戒疤,正随着梵唱的节奏明灭不定。
智空大师的僧鞋踏碎满地冰碴时,我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
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搭在黑风腕间,那柄淬毒的弯刀竟像被投入熔炉的生铁般发红发软。
檀香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我注意到老和尚袈裟下摆沾着新鲜泥土——从禅房到地宫至少半里路,他来得未免太快。
"佛门清净地。"智空大师的声音像是从青铜鼎炉里传出来的回响。
黑风暴起的青筋在手臂上扭成蚯蚓,可那根枯枝般的手指仿佛重若千钧。
白月突然闷哼一声,锁骨处的青铜挂饰裂开细纹,渗出墨绿色液体。
杜灵萱的冰剑贴着我的手腕游走。
她指尖在剑柄暗纹上轻叩三下——这是我们约定的暗号,意思是"和尚袈裟的云纹与残页边角图案吻合"。
我装作擦去嘴角血渍,用玉笛尾端扫过地上积水。
水面倒影里,智空大师的戒疤在幽蓝火光中泛着青铜光泽。
"施主所求之物,实为灾祸。"老和尚突然转向我,浑浊的眼珠准确对准我怀里的残页。
黑风趁机挣脱桎梏,弯刀却在中途诡异地转了个弯,削断自己半截发辫。
我心头突跳,方才分明听到类似"乾坤幻音诀"的震颤余韵。
杜灵萱突然拽着我后撤三步。
她靴跟碾碎的青砖下露出半截石雕蛇头,蛇信子上刻的梵文正在渗血。
黑风与白月己闪进西北角的暗门,齿轮转动的声响里混着铁链拖拽声。
智空大师长叹一声,袖中飞出串乌木佛珠,正正套在蛇头七寸处。
"跟紧。"杜灵萱的耳语带着冰碴刮过耳膜。
她剑尖挑破壁画上罗汉的眼珠,青铜球滚落时竟化作钥匙形状。
当我们冲进暗门后的甬道,我听见身后传来佛珠炸裂的脆响,十八尊罗汉像的眼眶同时喷出毒烟。
偏殿的藻井上悬着九盏青铜灯,每盏灯芯都裹着人皮经文。
杜灵萱的冰剑突然发出蜂鸣,剑身映出墙上那些扭曲的符号——像是梵文与道符的杂交体,又像某种机关图谱。
我摸到玉笛中空的第三孔,里面藏着昨夜在客栈火场捡到的青铜薄片。
黑风的刀光劈来时,我正用薄片折射月光照向藻井。
某个符号突然蠕动起来,变成我怀揣的残页上缺失的那部分地图。
杜灵萱的冰剑精准刺入刀光缝隙,剑身突然浮现的血线竟与墙上符号首尾相连。
"坎位,七寸!"她突然喝道。
我本能地吹出《清心咒》的变调,音波震碎东南角的青铜灯。
黑风第二刀砍在空处,刀柄机关弹射的银针全钉进自己左臂。
白月甩出的铁链突然在半空绷首——链节上不知何时结满冰晶,此刻正映出藻井符号的倒影。
杜灵萱的剑尖在地上划出血线。
当我的音波撞上第西盏青铜灯时,整面墙的符号开始像活蛇般游走。
某个酷似"智空"二字的组合符突然爆开,露出墙内暗格。
黑风见状突然掏出一枚青铜哨子,尖锐的哨音让所有符号渗出黑血。
我怀里的残页突然发烫,琉璃塔尖的图案正在吞噬那些黑血。
杜灵萱的冰剑发出龟裂声,剑身浮现的脉络竟与鲁家庄祠堂的族徽完全一致。
白月突然发出非人惨叫,她的青铜挂饰里钻出无数红丝,正顺着皮肤爬向眼球。
暗格里的青铜匣自动弹开时,智空大师的佛号声穿透墙壁。
匣中那串带血的念珠突然缠住我的手腕,珠串上刻的竟是鲁氏家训的前半句。
杜灵萱的冰剑在此刻彻底碎裂,飞溅的冰碴在空中凝成半幅星图——那分明是七年前师父教我音律时,在沙地上画过的图案。
黑风的弯刀突然脱手飞向藻井。
当刀刃插入某个蠕动的符号,整座偏殿突然响起万千梵唱。
我脚下一空,跌落时看见杜灵萱的袖中滑出半块玉佩——那上面的螭龙纹,与残页边缘的暗纹严丝合缝。
坠落的风声里,我腕间的念珠突然勒进皮肉。
血珠滚过刻字时,那些家训的笔迹竟开始扭曲重组,最终变成师父临终前用血写在我掌心的那个古怪符号。
杜灵萱的惊呼声从下方传来,她的冰剑碎片在黑暗中泛着诡谲蓝光,映出某种类似青铜鼎炉内部结构的阴影——而这样的阴影,昨夜分明出现在我记忆闪回时的客栈房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