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魔的瞳孔在晨雾中收缩成针尖。
我垂在身侧的右手悄悄抹过琴弦,沾着靛青染料的布条缠住渗血的指尖——方才在染缸底部摸到的玉簪碎片还在靴筒里发烫,杜灵萱半月前折断这东西时说过,这是能引动鲛人灯的引信。
"京城什么时候轮到南疆的虫子做主?"周捕头的铁尺砸在青石板上,火星溅到血魔新生的虫甲右臂。
我注意到他皂靴边缘沾着灰鲤纹样的碎布,和豆腐摊下那截断箭的箭簇如出一辙。
血魔喉结处鼓起的肉瘤突然裂开,钻出半截荧蓝触须:"六扇门要包庇朝廷钦犯?"他故意提高音量,街角两个卖炊饼的汉子立刻低头收摊。
我后颈的寒毛竖了起来,这些人收摊时露出的手腕内侧都有鱼鳞状疤痕。
"鲁某倒是好奇——"我忽然用断箭挑起染坊布匹的银线鱼鳞纹,沾着血污的布料正巧飘落在周捕头脚边,"血魔大人胸口嵌的鲛人灯,和漕帮灰鲤堂的银鳞缎,用的是不是同批南海鲛纱?"
血魔的虫甲突然发出刺耳嗡鸣,周捕头脸色骤变。
捕快们刀鞘上的铜环无风自动,整条街的晨雾突然染上铁锈味——这是乾坤幻音诀触发了埋在雾中的音蛊。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拦住这些南疆细作!"周捕头的铁尺悍然劈向血魔颈侧,他分明看到了虫甲缝隙里露出的半片官银烙印。
趁着血魔抬手格挡时,我反手将玉簪碎片弹进馄饨摊的炭炉,青烟腾起的瞬间翻身滚进染坊后巷。
三声布谷鸟叫从瓦檐传来,是漕帮的暗号。
我扯下浸透靛青的粗布外衫,露出里面早备好的灰鲤堂短打。
怀里的玉珏在靠近西市茶馆时突然转为冰凉,杜灵萱说过,这是鲛人灯追踪失效的距离。
茶馆二楼飘着新茶幌子,旗角用银线绣着不起眼的波浪纹。
我要了壶碧螺春坐在临窗位置,茶碗底沾着片咸腥的海藻叶——这是海沙帮接头的标记。
后厨传来剁鱼声,刀刃撞在案板上的节奏分明是《浪淘沙》的调子。
"......听说总舵地窖挖出三具穿官靴的尸首......"
隔壁桌的对话被跑堂的吆喝切断,戴斗笠的男人起身时,腰间玉佩闪过半片鱼鳞形状的缺口。
我借着捡筷子的动作,把蘸茶写在桌底的"地窖"二字抹去。
玉珏又开始发烫,这次带着海水咸涩的气息——杜灵萱的警告。
楼梯传来重物拖拽声,血魔特有的虫甲摩擦声却消失了。
我摸出两枚铜钱弹向梁柱,挂着"财源广进"匾额的位置突然落下细沙——这是海沙帮的机关暗门正在开启。
方才斗笠男人消失的方向,隐约飘来鲛人灯特有的檀腥味。
茶壶突然裂开道细缝,碧绿茶汤在桌面汇成蜿蜒水线,指向西北方的图案让我瞳孔骤缩。
这个方位......正是杜灵萱那截玉簪指引的染坊地窖方向。
但血魔的虫鸣声突然在楼梯口响起,混在店小二"客官小心烫"的吆喝里,像毒蛇吐信般擦过我后颈。
我端起裂开的茶壶走向后厨,海沙帮的剁鱼声不知何时变成了《十面埋伏》的节奏。
玉珏在掌心震动的频率突然加快,仿佛有谁在深水里急促地敲打铜钟——这是杜灵萱约定的危险信号。
染坊地窖的银鳞纹,海沙帮的波浪标记,灰鲤堂的断箭,此刻都在茶汤绘制的图案里拧成扭曲的旋涡。
当柜台后的掌柜突然开始擦拭从未示人的青铜灯盏时,我捏碎了藏在齿间的醒神丸——那灯台底座分明刻着半条灰鲤。
楼梯木板传来细微震颤,血魔的脚步声却像是突然分散成十几道轻重不一的回响。
我数着后厨传来的剁鱼声,在案板第三声重响时闪进后巷,却发现墙上新贴的缉凶告示还带着未干的墨香——画影图形上我的眼角多添了道疤,署名处盖的却是灰鲤堂的私印。
怀里的玉珏突然发出蜂鸣,比晨雾中那声更尖锐三分的警示。
我转头望向茶馆二楼,血魔撕碎的窗纸后闪过半截荧蓝虫须,而他本该被周捕头拖在染坊的虫甲右臂,此刻正勾着那盏青铜鲛人灯。
茶楼后巷的青砖还沾着晨露,我贴着墙根疾行,袖口滑落的血珠在砖缝里凝成细小的褐斑。
拐过第三个弯时,布鞋后跟突然硌到块凸起的碎石——这是小乞丐阿九惯用的示警标记。
"这边!"压低的童声从柴垛后传来。
阿九脏兮兮的脸上沾着煤灰,但脖颈处那道蜈蚣疤错不了,上月我从漕帮打手棍下救他时,这疤才刚结痂。
七拐八绕穿过三条暗巷,腐木门轴发出乌鸦嘶叫般的动静。
我刚闪进荒院,阿九立刻将发霉的草席盖住门缝。"地窖藏着东西。"他踮脚扒开东墙裂缝,半截生锈的铜钥匙卡在砖缝里,"穿蓝衫的瘸腿老头埋的,说是灰鲤堂的......"
虫甲摩擦瓦片的声响突兀地切进风声。
血魔的脚步声比预想中快了半炷香,定是鲛人灯捕捉到了玉珏残留的气息。
我反手扣住阿九肩膀往水井方向推,指尖触到他后领缝着的硬物——半片带着鱼腥味的银鳞。
"去掀井盖!"我扯断琴弦缠住院中歪脖柳树,沾血的布条在晨光里晃出灰鲤堂的联络暗号。
阿九却突然僵在原地,盯着我腰间玉珏颤声道:"那老头死前说过......地窖钥匙碰不得海水......"
血魔的狞笑己撞上门板。
我靴跟重重碾过井沿青苔,湿滑的墨绿色下露出半截铸铁机关——和茶楼暗门的齿轮制式一模一样。
玉珏突然在掌心炸开冰碴似的寒意,这是杜灵萱标记危险距离的征兆。
"砰!"
门闩爆裂的瞬间,我将阿九塞进井口阴影。
血魔新生的虫肢穿透木门,荧蓝触须却诡异地避开井台半尺范围。
他脖颈肉瘤渗出黏液,在地面腐蚀出蜂窝状的坑洞,唯独绕过井台边缘的铸铁花纹。
"原来在这里......"血魔虫甲缝隙突然迸出火星,我这才看清他背上捆着的青铜灯盏——灯油竟是从虫肢关节渗出的荧蓝液体。
玉珏的寒意突然转为灼烫,杜灵萱的声音仿佛在耳畔炸响:"灯油遇铁则爆!"
我旋身踢飞井盖砸向血魔面门,生铁与虫甲相撞的刹那,整座荒院的地面突然震颤。
阿九先前指过的东墙裂缝簌簌落灰,铜钥匙在砖缝中发出蜂鸣——这频率竟与乾坤幻音诀第三式共振。
血魔的触须突然缩回体内,他暴退三步,虫甲表面浮起蛛网状的裂纹。"你居然找到了......"他嘶吼着甩出灯盏,我趁机将玉珏拍向井台机关。
咸腥的海风裹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地底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
井水突然沸腾,阿九缝在衣领的银鳞片开始发烫。
血魔的灯油在触及井台铸铁纹的瞬间轰然炸开,气浪掀飞了半个屋顶。
我借着烟雾弹向裂缝中的铜钥匙,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属——
"鲁逸尘!"
血魔的咆哮混着瓦砾崩塌声碾来。
我握紧剑柄,玉珏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东墙裂缝里渗出的海水正沿着铜钥匙滴落,地窖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轰鸣。
瓦砾堆下的阴影突然伸出一只覆满虫甲的手,荧蓝灯油顺着裂开的青砖蜿蜒成毒蛇。
我将铜钥匙狠狠按进玉珏凹槽,剑锋擦过井台爆出的火星,在血魔第二声咆哮炸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