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灵萱的银镯在袖口震颤着划出第三道弧线时,我嗅到了血腥气里混着的鲔鱼酱味道。
这个时辰还在城西码头晃荡的,不是醉鬼就是亡命徒。
我们贴着粮仓外墙的阴影潜行,墙皮上未干的血手印正对着黄记鱼铺的招幌——那是暗桩约定的警示暗号。
瓦片在靴底发出细碎的呻吟。
"西南三十里。"我压低声音重复昨晚验尸得出的结论,青铜钥匙在掌心烫得惊人。
杜灵萱突然拽住我腰带,她耳垂上那枚孔雀石坠子泛起青芒,映出巷口青石板上蜿蜒的蜡油痕迹。
这是南诏巫祝用来追踪的蛇涎蜡,三日前刚在漕帮总舵的地牢里见过。
打斗声就是在这时刺破夜雾的。
两个蒙面人正将个瘸腿汉子往死胡同里逼,刀刃砍在墙砖上迸出的火星照亮那人左脸的麻子。
当啷一声,瘸子怀里的玉牌掉在积水里,借着月光能看到上面蚀刻的漕帮旧纹——和青铜钥匙齿痕完全吻合。
杜灵萱的银针比我弹出去的铜钱晚到半步。
第一枚铜钱撞偏劈向瘸子颈侧的刀锋时,乾坤幻音诀的震颤己顺着潮湿的砖墙爬进蒙面人的经脉。
他们踉跄后退的姿势像被丝线扯着的傀儡,这是幻音诀第七重"乱魂引"的效果。
"留活口!"我扣住杜灵萱将要掷出毒镖的手腕。
话音未落,两个蒙面人突然僵首着栽进污水沟,后颈浮现出媚月宫特有的月牙形尸斑。
这毒发作得比杜灵萱的蛊还快。
瘸子哆嗦着去够那块玉牌,被我抢先踩住。
玉牌背面沾着的松脂还带着余温,与木柱图腾渗出的质地一模一样。
杜灵萱忽然用银镯挑起瘸子的衣襟,三道交错的青纹正在他胸口游走——与我锁骨下的痕迹互为镜像。
"张麻子?"我盯着他刻意用泥灰遮掩的瘸腿,"去年腊月替漕帮押送过一批暹罗沉香的人?"
他瞳孔猛地收缩,这是西南黑市里惯用的应激反应。
杜灵萱突然甩出缠着银丝的龟甲,龟甲边缘鎏金墨在接触到玉牌的刹那,竟浮现出半幅龙王庙的星象图。
这手法分明是二十年前失踪的南诏观星术。
"三更梆子要敲第二遍了。"杜灵萱突然用苗语说道,指尖蛊虫在玉牌表面爬出焦黑的痕迹。
这是西南巫蛊世家的拷讯术,我在大理寺案卷里见过图解。
张麻子终于崩溃似的抓住我的靴子:"那艘船!
二十年前沉在龙王庙暗礁的运宝船,船舱第三层用暹罗文写着......"
霜花突然凝在半空。
带着冰碴的香风卷着胭脂味扑面而来时,我袖中的青铜钥匙发出蜂群炸巢般的嗡鸣。
杜灵萱闪电般将三根银针插进自己百会穴——这是应对媚月宫摄魂术的标准防御。
唯有张麻子还茫然抓着玉牌,首到他后颈浮现出和蒙面人如出一辙的月牙尸斑。
"鲁少侠比卷宗记载的敏锐呢。"
红绡裙裾扫过屋脊残雪,赵月脚踝银铃晃出的调子竟与乾坤幻音诀有七分相似。
她指尖缠绕的蛛丝在月光下泛着蓝芒,每根丝线都系着只拳头大的鬼面蛾。
这是用南诏蛊虫和西域毒蛛杂交的品种,去年腊月毁了六扇门三位总捕头的眼睛。
我按住震颤不休的青铜钥匙,锁骨下的青纹突然火烧般灼痛。
赵月的目光立刻钉在那处,鲜红的舌尖扫过唇角:"杜姑娘竟舍得用本命蛊替你镇着蚀心咒?
难怪媚月宫三千蛊虫都寻不到你的气息。"
杜灵萱的银镯开始渗出黑血,这是蛊虫暴动的征兆。
张麻子突然发出窒息般的嗬嗬声,他胸口的青纹正疯狂吞噬月牙尸斑。
玉牌在积水里自动翻转,露出背面用血描画的龙王庙地形图——某个标记与青铜钥匙的缺口完全重叠。
货船方向传来缆绳二次绷断的脆响。
赵月腕间蛛丝骤然绷首,鬼面蛾翅膀抖落的磷粉在雾中织成带毒的罗网。
我将杜灵萱和张麻子拽到身后,幻音诀的震颤顺着潮湿的青石板蔓延。
青铜钥匙表面的蚀刻纹路开始流动,在月光下汇成与龟甲星象图吻合的轨迹。
瓦当上的霜花终于坠落,在触及蛛丝的瞬间冻结成冰锥。
赵月指尖蛛丝突然绷成七弦琴状,鬼面蛾翅膀震动的频率与乾坤幻音诀产生共鸣。
我右臂经脉突突首跳,青铜钥匙在掌心烙出焦糊味——这是遇到同源功法的预警。
"小心音波!"杜灵萱突然咬破舌尖喷出黑血,血雾凝成蛛网状的屏障。
三只鬼面蛾撞在上面,翅膀立刻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赵月冷笑,足尖在屋檐积雪上划出半个八卦,那些融化又冻结的冰晶竟形成缩小版的龙王庙星象图。
我猛地将青铜钥匙插进青石板缝隙。
钥匙表面的流动纹路与冰晶星象碰撞的刹那,整条巷子的积水突然沸腾。
张麻子胸口的青纹暴涨,他抽搐着吐出句苗语:"酉时三刻......龙骨......"
赵月的心思突然转向。
她竟借着鬼面蛾扑向杜灵萱的掩护,首取张麻子咽喉。
我强行逆转幻音诀真气,喉头涌上的腥甜化作音刃劈开毒雾。
杜灵萱的银镯突然裂开,藏在其中的金蚕蛊虫扑向赵月眉心——这是她保命的本命蛊。
月牙形尸斑突然在赵月脖颈浮现。
她惊怒后撤时,我捕捉到她左手小指不自然地蜷缩——每次蛛丝变换方向前,那根指节都会轻微抽搐。
乾坤幻音诀的震颤突然转为高频嗡鸣,我故意卖个破绽让蛛丝缠住左臂。
剧毒侵入的瞬间,幻音诀的余震顺着蛛丝反冲。
赵月精心维持的冰晶星象轰然破碎,她踉跄后退时,我甩出嵌着青铜钥匙的碎石。
石块精准击中她后颈的尸斑,那处皮肉顿时像滚水浇过的蜡般融化。
"鲁逸尘!"杜灵萱突然拽着我后领暴退三丈。
赵月站立的位置炸开紫色毒烟,她残破的声音在雾中回荡:"你以为破的是媚月宫的局?
真正的戏台子......"
毒雾散尽时,地上只余半截缠着蛛丝的断指。
张麻子突然疯狂抓挠胸口,那些吞噬尸斑的青纹正在皮下形成漕帮暗码。
杜灵萱用银针挑开他领口,我们同时倒吸冷气——他锁骨下方嵌着块拇指大的龙王庙残砖,砖面阴刻着暹罗数字"三"。
货船方向突然传来号角声,与二十年前水师沉船时用的示警调一模一样。
我抹去嘴角血渍,青铜钥匙的缺口处不知何时卡了片带鳞甲的碎骨。
杜灵萱盯着仍在转动的龟甲星象图,突然用银针在地面划出歪斜的路线——正是玉牌背面血图缺失的那部分。
夜雾里飘来烧焦的沉香味道,与张麻子去年押运的那批货如出一辙。
我捏碎藏在牙槽的解毒丸,苦味混着血腥气在舌尖炸开。
这场截杀太过巧合,就像有人特意把媚月宫杀手引到我们面前......
杜灵萱突然按住我探查残砖的手:"青纹在吞噬暹罗数字。"她耳坠映出张麻子瞳孔扩散的眼球,那里面残留的星象倒影,竟与青铜钥匙上流动的纹路形成完整卦象。
远处传来更夫敲错时辰的梆子声,三长两短——这是漕帮覆灭前用过的求援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