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禁地的水镜泛起涟漪时,凌霄宗后山的灵泉己干涸三日。
十余名外门弟子围在枯井边,捧着裂出细纹的聚灵碗,碗底残存的两三粒灵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灰白。
"最后一批淬体丹全兑成灵石了。"大弟子攥着当票的手背暴起青筋,紫檀木托盘里躺着十二枚暗哑的掌门印鉴。
远处传来灵兽躁动的嘶吼,护山结界因灵气不足开始明灭不定。
凌峰盯着案头越摞越高的退宗文书,指尖在饕餮纹青铜令牌上叩出细碎裂痕。
他昨日冒险启用了埋在南疆的暗桩,可那些本该送来灵脉的商队,全被七十二洞府联合设下的困仙阵截在瘴气林——那些该死的影像竟连南诏巫族都传到了。
"宗主,噬元族在当铺查到的账目..."谋士话音未落,窗外突然炸开三十六道传讯符,半空拼凑出完整的质押图谱。
凌峰挥袖击碎传讯符的瞬间,正看见图谱上自己抵押给魔界钱庄的七宝琉璃塔印鉴,在夕阳下折射出刺眼的嘲讽。
暮色中的玄天宗却飘着糖霜甜香。
苏瑶踮脚将最后一块桂花糖糕塞进传讯灵蝶腹部的暗格,三百六十只灵蝶振翅时抖落的金粉,在藏书阁阵法里凝成"凌霄宗私贩禁药"的账目投影。
"东市粮行的价格该降三成了。"明月将算盘拨得噼啪作响,身后三位噬元族长老的紫瞳忽明忽暗。
他们脚下延伸出的暗紫色藤蔓正缠绕着三十六面水镜,每面镜中都映着不同门派清点查封物资的场景。
清风长老就是在此时闯进来的。
他手中捏着半截染血的当票存根,那是方才从南疆商队截获的密信里掉出来的。
当看到水镜中浮光掠过的当铺掌柜时,他袖中本命剑发出嗡鸣——那人左耳缺失的月牙形伤疤,与百年前叛逃的师弟分毫不差。
"清风长老可要尝尝新制的梅花酥?"苏瑶捧出青瓷碟,细白指尖沾着糖霜,恍若未觉老者袖口翻涌的剑气。
她腕间银铃轻响,水镜画面忽然转向某座地下密室,堆积如山的玄铁箱上全烙着凌霄宗印记。
老者瞳孔骤缩。
那些箱角暗刻的星纹,正是百年前他亲手教给师弟的防伪秘术。
瓷碟突然被剑气掀翻,碎瓷片在噬元藤蔓上撞出星火,苏瑶却笑着展开卷轴:"三日后仙盟查账,还请长老坐镇验明正身。"
子夜时分,凌霄宗护山大阵终于崩塌。
凌峰攥着布满裂纹的青铜令牌冲进密室,却在开启暗门的刹那僵在原地——本该存放着应急灵石的暗格里,整整齐齐码着三百六十封各派问责函。
最上方那封火漆印上,赫然是云澈特有的霜花纹。
他发狠捏碎令牌,饕餮纹碎片却突然化作冰晶。
冰晶倒影里浮现出苏瑶在玄天宗后山喂灵鹿的画面,少女指尖跳跃的金粉正渐渐凝成新的传讯符咒。
凌峰喉间泛起腥甜,终于对着虚空嘶吼:"传令!
开宝库取..."
"宗主!
宝库的禁制被噬元藤缠死了!"浑身是血的守卫跌进来,手中断剑上还粘着妖异的紫色藤叶。
凌峰这才惊觉密室墙壁爬满暗纹,那些藤蔓走势竟与质押图谱上的灵脉分布完全重合。
玄天宗观星台上,苏瑶正将五帝钱抛向星图。
铜钱穿过二十八宿的瞬间,噬元族长老们的紫瞳突然亮如星辰,三十六面水镜在空中拼成巨大的太极阵。
阵眼处缓缓浮现的,正是凌霄宗地下灵脉被各派瓜分的推演图。
"该收网了。"她转身对阴影处轻笑,发间银簪流苏坠着的冰晶微微发亮。
暗处传来玉器相击的脆响,三只衔着金箔的纸鹤从云层俯冲而下,其中一只轻轻落在清风长老案头,羽翼间夹着当年叛徒与凌霄宗往来的密信拓本。
黎明将至时,苏瑶在禁地莲池边发现浮着霜花的锦囊。
拆开却是半块咬过的梅花酥,酥皮缝隙里藏着粒冰晶凝成的小字:戌时三刻,老地方。
池中锦鲤突然齐齐转向东北方,那里隐约有霜色剑气割开晨雾。
苏瑶指尖刚触到冰晶小字,池中锦鲤突然炸开水面。
霜色剑气破开的水雾里,云澈玄色衣袂掠过莲叶,腰间悬着的二十八宿玉牌与禁制阵法共鸣,激起层层金色涟漪。
"清风长老案头的密信拓本少了两页。"她将锦囊投入池中,看着锦鲤衔着绸缎沉入水底,"噬元族在西南角找到的暗桩,连着三条都是虚线。"
云澈袖中飞出十二面冰棱镜,在莲池上方拼出星图。
镜中浮现七十二洞府长老们查验物资的影像,某处仓库角落的青铜鼎闪过暗红纹路:"南诏巫族的血蛊标记。"
两人指尖同时凝聚灵力,冰镜画面突然定格在鼎耳内侧。
苏瑶腕间银铃轻响,噬元藤从她袖口钻出,在镜面勾勒出蛊虫移动轨迹:"凌峰把最后的本钱压在黑市,三日后子时..."
话音未落,云澈忽然握住她悬在星图上的手。
他掌心霜花纹路亮起,带着她的指尖点向室女宫星位。
冰镜中的青铜鼎轰然炸裂,飞溅的碎片里竟藏着半块天机仪残片。
"小心戌时的雨。"云澈的声音混着莲香擦过她耳畔,指腹在苏瑶掌心画了道避水诀。
他玄色外袍下隐约露出包扎过的腕骨——那是前日强行逆转东海水脉留下的灼伤。
苏瑶反手扣住他欲缩回的手,噬元藤顺着交握的指尖缠上那道伤痕。
淡紫色荧光中,她看到水镜推演里未曾显现的画面:凌峰在血池前焚烧掌门印鉴,灰烬里爬出七只金瞳蜘蛛。
晨钟撞碎冰镜幻象时,云澈己消失在水雾中。
苏瑶袖中掉出个雕着霜花的玉盒,盒中天机仪碎片正在《山河社稷图》拓本上投射出血色光斑——那位置分明是玄天宗后山灵脉交汇处。
**日暮时分**,清风长老带着账房弟子清点查封物资时,发现苏瑶正对着三十六箱南海鲛绡出神。
这些本该送往凌霄宗的贡品里,混着七匹月影纱——正是百年前魔界进贡的规格。
"噬元藤说这些料子在哭呢。"苏瑶指尖抚过泛着冷光的织物,某匹月影纱突然卷住她的手腕。
清风长老拔剑的瞬间,看到纱料暗纹里浮出半张人脸,竟是三日前病逝的库房管事。
明月师姐的算盘珠突然崩断,七颗翡翠珠子滚进箱底。
苏瑶用银簪挑起染血的丝线,发现线头缀着的金铃与凌峰令牌上的饕餮纹如出一辙。
噬元藤顺着丝线钻进木箱夹层,拽出捆扎着人形符咒的玄铁锁链。
**戌时三刻**,苏瑶独坐观星台推演阵法。
云澈留下的天机仪碎片在星轨间流转,映出南疆十万大山里移动的七点红光。
她正要捏碎传讯符,忽然察觉噬元藤在脚边蜷成防御阵型——西北角的阵旗微微颤动,旗面上霜花纹路竟渗出暗红。
子夜更鼓响过三声,玄天宗护山大阵的灵气流向发生微妙偏移。
苏瑶腕间银铃无风自动,梳妆台上的冰晶吊坠突然发烫,在铜镜里映出窗外槐树的倒影——有片叶子落下的速度比周围慢了半息。
噬元藤悄无声息地爬上房梁,在东南角结成蛛网状的预警结界。
苏瑶如常解开绣着金纹的束发带,余光瞥见窗纸闪过细如发丝的银光。
她故意将云澈赠的霜花玉佩放在枕边,噬元藤立即钻进地砖缝隙,顺着灵脉游向护山大阵核心。
寅时梆子敲响时,最后一道防御结界完成灵力更替。
苏瑶倚在软榻上翻阅《南疆蛊术考》,噬元藤突然从她发间拽下根银丝——那根本不是头发,而是截被斩断的傀儡线。
窗外传来灵鹤惊飞的扑棱声,苏瑶推开雕花木窗的瞬间,看到巡夜弟子灯笼照不到的墙角阴影里,有团比夜色更浓重的黑影正在融化。
噬元藤卷着星盘扑向那处,却只卷回半片带着魔界硫磺味的枯叶。
**五更天**,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苏瑶居所屋顶的瓦片发出细微脆响。
某片青瓦的霜花纹路突然翻转,露出背面暗刻的饕餮图腾。
噬元藤钻出瓦缝的瞬间,护山灵兽在东北方发出示警的低吼,声波震得琉璃灯罩嗡嗡作响。
苏瑶站在铜镜前整理衣襟,镜中倒影却突然模糊了一瞬。
她装作整理发簪,实则用银簪尖蘸着胭脂,在镜面画了道显形符——符文化作血珠滚落时,映出梁上闪过半截漆黑的刀鞘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