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盏里的安神香燃尽时,林梦霄在绣着星纹的锦被里睁开了眼。
沈崖残留的松雪气息还萦绕在帐间,她对着掌心尚未消散的鎏金莲花印记冷笑——这封印倒是比锁龙链还精巧三分。
"姑娘该喝药了。"门外传来杂役弟子的叩击声。
林梦霄裹着素色披风推开门,正瞧见风逸倚在回廊石柱上嗑瓜子,深青缎袍上沾着不知哪家姑娘的胭脂。
她垂眸接过药碗时,袖中藏着的半块芙蓉酥不偏不倚掉在风逸脚边。
这号称"万事通"的情报官果然蹲身去捡,却见酥皮里裹着的竟是一枚刻着"玄"字的青铜钥匙——正是他上个月在赌坊输掉的那把。
"风大人。"林梦霄用绣帕掩住嘴角咳嗽,"听说盟中藏书阁近日修缮,不知可会清点神庙历年呈送的《天象注疏》?"
风逸捻着钥匙的手猛然收紧。
他眯起狐狸眼打量这个病恹恹的少女,忽然瞥见她耳后若隐若现的鳞状纹路,那是昨夜比武时被洛璃的寒冰剑气划伤的痕迹。
"戌时三刻,藏书阁西南角。"他压低声音,"姑娘若是对《星陨纪年》感兴趣,不妨带些薄荷糖——守夜的老头子最爱这个。"
暮色初临时,林梦霄己经用糖霜腌渍的薄荷叶换到了三卷残破的兽皮册。
当她指尖触碰到记载"囚神之乱"的篇章时,心口的逆鳞突然灼烫起来。
泛黄的字迹在月光下诡异地游动,最终凝结成一句:青龙泣血处,玄甲覆天机。
"林姑娘好雅兴。"洛璃带着六个侍女堵在阁楼转角,鎏金步摇在夜色里晃出森冷的光,"只是不知这宵禁时分,偷入禁地该当何罪?"她突然惊叫起来,"我娘亲留下的翡翠耳坠怎会在你袖中!"
林梦霄望着对方故作惊慌的模样,慢条斯理地解开腰间锦囊。
七日前在药圃捡到的耳坠正躺在素绢上,旁边还粘着几片洛璃宫中独有的紫鳞牡丹花瓣。
"公主下次栽赃前,记得把花泥蹭干净。"她将证物抛给闻声赶来的云澈,后者衣袖上绣着的玄天剑纹在月光下凛然生辉。
人群中的风逸突然吹了声口哨:"说起来,昨日洒扫弟子在公主窗下拾到个碎玉镯......"
洛璃涨红了脸拂袖而去时,林梦霄正倚着雕花木栏轻笑。
她腕间的逆鳞印记突然泛起微光,藏书阁顶层的青铜浑天仪发出嗡鸣,惊得屋檐上偷听的青梧祭司差点摔落酒葫芦。
三日后,演武场东侧布告栏突然贴出朱砂写的告示。
林梦霄嚼着薄荷糖路过时,正听见两个外门弟子兴奋地嘀咕:"听说比武头名能进九曜阁挑宝物......"
风逸不知从哪冒出来,将剥好的糖炒栗子塞进她手心:"九曜阁顶层的《太初卷》,可是用龙血写的。"他意味深长地瞥向远处正在拭剑的沈崖,"盟主亲自设的结界呢。"
林梦霄低头轻笑,栗子壳在掌心碾成碎末。
她颈后的逆鳞烫得惊人,恍惚间竟嗅到千年前浸透雷劫的血腥气。
晨雾未散时,演武场己经挤满了深青色弟子服。
林梦霄蹲在檐角啃完最后颗糖炒栗子,指尖残留的焦香被风吹散在初秋的寒意里。
她望着场中高悬的玄铁令旗,旗面绣着的北斗七星在曦光中泛起血色暗纹。
"林姑娘抽到的是七号签。"当值弟子捧着鎏金签筒过来时,洛璃正在不远处擦拭她那柄镶着冰魄石的青鸾剑。
林梦霄伸手的瞬间,签筒突然溢出刺骨寒气——这签筒竟被提前灌入了玄冰真气。
霜花顺着她指尖蔓延到手腕,耳畔传来洛璃得意的轻笑。
林梦霄状若无意地抚过腰间流苏坠,昨日从风逸那里得来的火鼠毛绒球突然滚落,冰霜触到绒毛的刹那便化作水雾蒸腾。
她从容取出写着"七"的竹签,抬眸时正撞见洛璃将银牙咬得咯咯作响。
第三场比试轮到林梦霄时,日头己经偏西。
她的对手是地境三阶的魁梧汉子,手持两柄流星锤,虎口处的老茧泛着铁灰色。
当铜锣敲响的刹那,林梦霄突然嗅到对方兵器上淡淡的曼陀罗气息——那锤柄暗槽里竟藏着毒粉。
"小娘子细皮嫩肉的,可别哭鼻子。"汉子狞笑着抡锤砸来,流星锤划出暗紫色弧光。
林梦霄足尖点地后退三步,后腰抵上比武台边缘的玄铁锁链,腕间逆鳞印记突然灼热起来。
她假意踉跄时,故意露出左肩空门。
流星锤裹挟着毒雾袭来瞬间,逆鳞印记骤然张开鳞状波纹,暗紫毒雾竟如活物般被她心口吞噬。
汉子突然瞪大双眼,他分明感觉到三成修为正顺着流星锤疯狂流失。
"承让了。"林梦霄趁他惊愕之际旋身跃起,发间银簪突然化作三尺青锋。
剑尖点在流星锤锁链七寸处,精铁锻造的链条竟如枯枝般寸寸断裂。
当啷坠地的锤头砸出深坑,扬起尘土里浮动着被她吞噬后又悄悄释放在空气中的曼陀罗毒雾。
观战席上的云澈霍然起身,玄天剑在鞘中发出清越龙吟。
他看得真切,那姑娘破招时用的分明是上个月自己练剑失误使出的"挽云式",此刻却被她改良得刁钻十倍。
暮色西合时,林梦霄倚在梧桐树下数着赢来的灵石。
身后枝叶忽然轻响,云澈抛来装着金疮药的白玉瓶,瓶身还带着他衣袖上的檀香气:"洛璃在淬毒兵器这件事上,倒是舍得下血本。"
"云大人可知晓盟主为何在九曜阁布三十六道禁制?"林梦霄将灵石抛起又接住,月光照亮她耳后新添的鳞状纹路,"总不会真是为了防贼。"
云澈闻言瞳孔微缩。
他想起三日前深夜,沈崖独自站在九曜阁顶层的背影,月光将那些缠绕在《太初卷》上的锁链映得如同活过来的蛟龙。
这个素来冷峻的剑修突然压低声音:"姑娘可听说过血契禁术?"
话音未落,西北角突然传来陶罐碎裂的脆响。
青梧祭司抱着空酒壶从屋顶滚落,发间沾满枯叶却浑然不觉。
他歪头盯着林梦霄腕间逆鳞,浑浊瞳孔里突然倒映出万千星辰陨落的幻象。
"三更雨...五更钟..."老祭司踉跄着扯住她衣袖,枯瘦手指在她掌心划出血痕,"逆鳞开,囚龙哀,九重境上白骨台!"他突然仰天大笑,腰间挂着的龟甲铜钱叮当乱响,"小凤凰要浴火啦!"
林梦霄甩开他疾退数步,后背撞上冰冷的石壁。
掌心血痕竟与逆鳞印记产生共鸣,丹田处蛰伏的千年残魂突然震颤,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九曜阁顶层的青铜兽首睁开了眼睛。
夜风卷走青梧癫狂的笑声,云澈的佩剑仍在发出不安的嗡鸣。
林梦霄将渗血的手掌藏进袖中,仰头饮尽金疮药时,尝到的却是命运辛辣的滋味。
远处九曜阁飞檐上,沈崖的雪色衣袂被月光浸得冰冷。
他凝视着掌心与林梦霄同源的鎏金莲花印记,那封印正随着逆鳞觉醒而逐渐透明。
阁楼深处传来锁链挣动的巨响,某个沉睡了千年的存在在黑暗里睁开了黄金瞳。